第 37 章[倒V](2 / 2)

宝钗穿了件簇新的蜜合双色绸比甲,下头系了秋香色马面裙,外面是浅豆沙红的褂子,因是冬天还罩着镶了白兔毛边儿的鸭黄斗篷,颜色鲜亮雅致又不至压了别人风头。头上按制别了一根累丝金钗,上了马车后又命跟来的百灵莺儿一起把头上碍事儿的点翠钿子一并撤掉,只发髻旁攒了朵素绢挽出来的栀子花。瞧着端庄有余,风雅不足,一看便知这姑娘确没有与人做小的心。

薛蟠在外头骑马打着哈欠送了母亲妹妹去贾府,刚好迎春也乘了车拐出来正在宁荣街上倒方向。薛太太便带了薛蟠进去给贾母问安,邢夫人坐在最前头闭着嘴任事不管,由着管家赖大来回检查一遍点头,车队便往南安王府去。

行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便到南安王府,照例王府门脸儿的制式。女客们从侧面进到二门门口马车才停下,管事媳妇满脸堆笑先迎了邢夫人下来,点头哈腰问了好这才又请了后面两位娇客下车。宝钗这才看见迎春今天穿了身儿玫红的衫子,颜色略有些重,头上带了个累金凤,妆粉不甚服帖,眼睛下面还略有些肿。因着回头便要莺儿带了帕子和自己的妆盒下来跟着,进了二门只对领路的管事媳妇道:“来的路上略有些颠簸,想去净室整整妆容免得失礼。”那媳妇子听了,笑着喊了个侍立路旁的丫头过来交代:“这两位是荣国府一等将军府上的小姐,等下用毕净室好生领到席间。”邢夫人在前头听了原本正皱眉毛,打眼看着迎春眼睛下头便道:“我先去前头坐着,你们俩儿快着些儿。”宝钗这才拉了迎春跟着那丫头往净室走。

南安王府预备的净室实乃一处小院子,里头只有丫鬟婆子预备着热水和沤子。迎春的大丫头司棋泼辣,这会子已经要了热水凳子并镜子进屋,莺儿服侍着洗过迎春脸上的妆粉一看,不由惊呼出声:“哎呀,二姑娘这是怎么了?”原来迎春眼睛下头不仅肿且还乌着,一看便是一宿不曾好生安歇。宝钗也不多问,开了自己妆盒取出个扁扁的锡铁盒子打开,里头乳白膏儿透着一股子冰片薄荷的香味儿。只拿簪子挑出来些许用手指抿开替迎春上上,微肿的眼睛立时好了许多。司棋在边上看了直念佛,又替迎春把头发散了拆了那只累金凤下来,边拆边道:“也不怕宝姑娘笑话,昨儿晚上竟是为了这件东西闹得姑娘不得安生。”

原来迎春接了南安王府的帖子,贾母满心欢喜喊着给姑娘做身儿新衣服。昨儿新衣服得了送进来,老太太又叫拿了首饰出来搭。一连试了好几样儿都觉着不好,忽的想起迎春留头的时候赏过一个累金凤与她,便叫身边丫鬟过去取来看看。这一看不得了,迎春床头妆匣里竟空空荡荡,只留几样平日和探春惜春一样常用的,其余年下得的、长辈赏的竟尽数不翼而飞。贾母还道是迎春怎么了,盛怒之下逼问原由,还是司棋跪下与主子求情,又伶牙俐齿把前后说了一遍,才知乃是迎春之奶妈拿了东西走——或是卖了,或是自家占着用,竟比主子过得还富贵几分。

当下贾母更怒,命林之孝家的带了数十粗使婆子先把迎春奶妈拿了在院子里跪着,又虎狼般冲去家里砸开门满屋搜寻,果然搜出不少迎春贴身的物件儿,其中便有这累金凤。贾母只恨迎春不争气,拍了桌子问她:“你是主子,她是下人,如何就被辖制成这样?你老子且还活着呢,竟没有一点子国公府小姐该有的架势!”迎春不敢还嘴,只是哭,哭了好一会子还是司棋在后面戳着这才张嘴道:“那妈妈子乃是长辈,不敢与她强。每每拿了东西我都不允,她就跟没听见似的,说重了又满院子哭着说我不孝。”贾母大怒:“她算是你哪门子的长辈?竟就孝顺到她头上去。略奶了哥儿姐儿几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又喊了林之孝家的进来道:“传我话下去,家下小主子断了奶的就给我把奶妈子都撵了,另择引教嬷嬷给哥儿姐儿们配上。往日里想着有你们亲爹亲妈管着我且省省心,哪里想到竟是不能够!”家下人手忙脚乱去传话,拿人的拿人,搜东西的搜东西,果然又查出几个奶妈贪了钱财的,贾母更是生气。

这时候王夫人得了消息才从荣禧堂赶过来,一进屋子就跪下请罪道:“是我治家不严才酿成如此祸事,请老祖宗教我。”贾母看她一眼又把眼睛转开:“二丫头又不是你亲姑娘,平日又是养在我院子里的,怪不到你头上。后妈就是后妈,半点子心且不上的,更有这些奶妈子可恶,行动辖制主子,若是二丫头贴身物件儿流出去,哪里还赏什么花,直接送进家里铁槛寺才是!”正说着邢夫人才慢慢进来,小丫头刚掀了帘子贾母就道:“你回去歇着吧,不劳烦你了。”邢夫人听着声儿不对,赶忙跪在王夫人旁边,贾母懒得调、教她,只让丫头把两个都扶起来送回各自院子,这才去看鹌鹑一样缩在一旁的迎春道:“二丫头,奶妈子拿你东西,你就不会叫你身边丫头打她?就不知道来我这里说一句?上下满院子伺候你一个还伺候成这样,这毛病倒底是谁的?”

迎春低头跪着不敢出声儿,最后贾母叹了口气道:“你且起来吧,我看明儿就戴这只累金凤,个人的命,好赖都是自己走出来。往日我赞了林丫头薛丫头你们还不高兴,现如今可知道自己差在哪儿?人要么能叫旁人知道自己受委屈,要么根本就不受委屈,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贾母发话,迎春才敢让司棋扶了自己起来回缀锦楼,回去一宿睡不着,半夜还起来偷偷哭。等天亮上妆的时候王夫人那边传话过来说是半夜偶感风寒起不来了,只能邢夫人呆着去南安王府,一时间又哭一场,是以竟弄成这幅样子。

宝钗听完亦无可奈何。贾家规矩大,服侍过长辈的下人比一些年轻主子还得脸,迎春乃是大房的庶女,贾赦从不管她,天长日久落在奶妈子手里可不是怕得慌。当下也不做评价,只命莺儿重新与她梳了头,把那累金凤收好,换了自己带来的一支喜上眉梢钗子,又配了两只小簪和一簇清雅的粉色桃花绢花与她簪上。司棋得了示下开了宝钗的妆粉盒重新替迎春匀脸上胭脂,紧赶慢赶好容易收拾出来。迎春起身想往外走,宝钗拦住她笑道:“反正也不差这点子功夫,恰好我带了替换衣服过来,把你外头这件重色褂子换了,看着平白老了有三、四岁呢。”

刚巧宝钗预备的更换衣服里有一件浅紫色褂子,迎春底下原本穿着鹅黄比甲,换了衣裳更显得人温柔敦厚,正是老人家最喜欢的面相。司棋一边收拾换下的衣服一边收拾自己,眼圈儿红了又红好容易才憋回去,心底发狠今后必要护好自家主子不可。收拾妥当,宝钗拉了迎春往外间走,来时领路的丫头还站在原地等着,便跟了她往席上去。等到了一看,邢夫人扎着手在一旁干坐着,也不和人说话,人也不过来理她,等迎春宝钗过去了才抱怨道:“怎么这么久?”又发现迎春衣服头发都重新理过,比之前精神百倍,这才把后头话咽下去起身往南安王妃边上走,边走边道:“多少年我也懒得出来应酬,为了你们少不得劳动劳动。”

领路的丫头早跑去找了迎客的媳妇子交差,这会儿那管事媳妇也过来了,笑着把邢夫人往里让,头里自有人进去通报,立时就叫三人上去见礼。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好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