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1 / 2)

丹粟从小就生得好看。唇红齿白又大又圆的眼, 长长的睫毛眼尾微垂,无辜乖顺又拢着点说不出的执拗倔强。被巫璜捡回来他便奶狗似的矮墩墩跟在巫璜身前身后打转,眸光透彻澄明不带半分阴霾。

然后一眨眼稚嫩的眉眼舒展开俊美锋锐的轮廓, 矮墩墩打转的一坨在巫璜尚未反应过来前便自顾自长成了高挑挺拔的少年人,芝兰玉树蓬荜生辉,从骨子里透出的漂亮。

明明小时候手短脚短糯米团子似的玉雪可爱,没几年就见风长得比巫璜都高那么一点了。

但却也没能来得及再长大一些, 丹粟死的时候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不久, 巫璜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丹粟那时的模样。身姿修长挺拔如竹似玉, 带着几分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柔韧瘦削。背脊上能摩挲到一节节骨起伏的棱角,坚韧清厉透了几分宁折不弯的意气, 又被皮肉恰到好处的裹去硌人的锋芒,于是指尖触到的只有温润的弧度。

低眉顺眼一副乖巧模样。

再会骗人不过了。

巫璜在心里这般念叨, 取了瓶子里的骨, 黑烟纠缠着打成死结不知所措, 呆愣愣的炸毛成了个刺猬。

小傻子。

晶莹温润的骨摸起来似乎还带着几分温热, 巫璜摩挲着拂过丹粟一团团烟气炸开的刺, 一块块将骨骼嵌进烟气之中。

丹粟原本的尸骨是重塑肉身最合适的材料,几块骨头毫无滞碍地被黑烟纠缠着吞没进去, 翻翻滚滚茫然炸着的黑烟绕在尸骨上归拢凝实重新排列。巫璜手里圆滚滚黑团团烟雾似有似无的轻飘触感, 一点点支起骨骼, 灵力顺着巫璜的念头游走翻涌调整出应有的形状, 一点点的, 轻飘飘的黑烟化为了稳稳当当落在怀中的血肉之躯。

手臂, 双腿,少年人的肩膀宽阔已有了起伏好看的线条,脖颈修长拉扯出锁骨干净分明的弧度,腰上却是摸不到半点多余的肉的,正正好好能一臂揽住的紧实细瘦。

而后眼睛里映漾着几分水光盈盈的琥珀色,皮肤是上等羊脂美玉般白而温润,唇色和朱砂一样添上明亮张扬的红,长发不打半点弯的垂着散下,掩了小半张脸一双茫然失焦的眼。

肉身重塑的感觉奇怪极了。丹粟不自觉紧紧绷着身体,像是拉满的弓弦,垂着脑袋肩膀收缩,背对巫璜都藏不去那点茫然惊惶的可怜气。若非巫璜揽住了他的腰把人摁在怀里,只怕现在已经栽到地上去了。

他对着巫璜说了谎。

这也瞒着,那也瞒着。

还被巫璜逮了个人赃俱获。

不论理由如何,他无可辩驳。

况且他笨嘴拙舌的样子,就算想开脱也想不出半分借口。

便只能呆愣愣看着被巫璜放在一旁的瓶子,没了里头玲珑剔透的骨仍是透亮着满室明光,丹粟像是突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线般眯了眯眼侧过头去,眼睛要眨不眨长而翘的睫毛轻颤,光虚虚地在尾端缀上一圈,像极了蝴蝶停驻拢起的翅膀。

尸骨重新回到主人身上,倦鸟回巢般沉甸甸又富有安全感,丹粟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心思一动指尖便化为了一缕黑烟。

骨肉重塑,本质上仍是一团翻翻滚滚的烟气,他若是想仍能变成大团大团的黑烟滚滚自带反派背景,只是多披上了一层本就应有的皮囊。

“我”他张张嘴,发声磕绊生涩,像是稚童牙牙学语。

甚至一开腔又因为这种久违到陌生的感觉哑然失声,眼睛所看到的世界都让他觉得视角奇怪,鲜明如同洗去阴霾的明亮色彩,刺得他双眼要落下泪来。

“怎么哭了”巫璜调整了一下姿势,抬手点点他的眼角,语气带了些笑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措地瞪大,眼尾湿漉漉透着点红,仿佛还是个撒娇摇着尾巴的小奶狗,呜呜咽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丹粟摇头,又诚实地抽了两下鼻子,巫璜扯了外袍披在他身上,他才恍惚地发觉自己正坐在巫璜怀里。

甚至于他生锈的脑袋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全身只披着一件外袍,松松垮垮遮不住什么东西,只衬出从耳根烧到脖颈的红藏不住的窘迫难堪。

从他稍长大懂些礼数之后,就再没这么跟个孩子似的坐在巫璜腿上过了,丹粟条件反射地想站起来,刚一动弹腰就被巫璜环了个严实。

“小傻子。”巫璜下巴靠在他肩上,唇齿间含着笑低低念他。

那语气似乎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丹粟绷紧了身子,指节捏得发白。温柔又和气的腔调是巫璜一贯待他宠孩子似的包容,可舌尖又翻搅着某种包容之外微热醺然的情绪,像是一口烫得微温的酒,呛口辛辣地从舌尖淌进喉咙里,把一肚子结结巴巴的前言不搭后语烧得精光,又轰轰烈烈地撩上来烧干净了脑袋里浆糊似的纠缠不清的思绪。

于是那些不恭不敬肮脏龌龊的念头又悄悄地冒出泡泡来,在他的心里头这边碰一下,那边碰一下,啪啪鼓噪开小小的骚动。

又痒又麻心口像是疯长着野草,叫丹粟忍不住颤了颤瑟缩起身子,像是害怕心里头那点念想太大声要叫巫璜听见了似的。

可那些丹粟小心藏着掖着怕叫人知道的念头,分明藏不住掖不住一眼就能看得真切清楚。

滚烫的,生涩的,又纯然真挚得没有半点杂质,再惹人爱怜不过。

巫璜的手落在丹粟的脸颊上,摩挲着少年脸侧清俊的轮廓笑起来,满满的尽是温存缠绵说不出来的情意,勾着人心里头生出不知多少不该有的妄想。他捏了捏丹粟没什么肉的脸颊,那个小傻子就傻乎乎地半张开嘴抬着脸看他,被欺负得狠了一般眼底水光洇到睫毛尖尖,湿漉漉的一颤,再一颤。

丹粟头昏脑涨,叫巫璜这亲近得早就越了界限的态度弄得糊里糊涂,糖水涌到了心口又拧巴着泛起酸涩,铜墙铁壁高高地阻了满心满眼要溢出来的喜欢。

他不想。

那不是他能想的事情。

巫璜待他恩重如山,他把命给了去也是应有的本分。

但那不是他能去想的事情。

就像落了巢被捡回去的雀儿,终其一生扑腾着能飞上树梢已是竭尽全力,又怎么敢去想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鹏鸟,翱翔四海之外的凤凰。

“你啊”巫璜的手落在了丹粟的唇上,饱满又艳丽的朱砂红色,被手指蹭过时无意识动了动,若有若无地抿过指尖。

再让这小子纠结着,怕是又要哭起来了。

巫璜搂住丹粟的腰,倾身吻了上去。

罢了,左右都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与其等着这小傻子哪天有胆子爬他的床,还是他抓住机会自力更生吧。

说到底,面子又哪里有到了手的实惠重要。

轰。

唇碰到一起的刹那,丹粟听见耳朵边嗡嗡嗡地炸成一片,脑袋里空空如也根本无法处理这已经超出他认知的情况。

重塑新生的血肉从尾椎蹿上古怪微妙的酥麻感,脑袋猛地一声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轰隆隆的杂音。

那些压下去寡廉鲜耻的念头,那些不恭不敬龌龊污浊的虚妄幻想,噼里啪啦开锅一样咕嘟咕嘟从心里顶开盖子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