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者总多劳(2 / 2)

郑云惊讶:“让你管纺织厂”

就算组织上考虑安排丈夫接触管理经营这一块,优先考虑的对象也应该是钢铁厂的附属企业。

钢铁厂又不是没有小五金街道工厂。

林建明轻轻地叹了口气,答非所问:“他们知道我收回来的钱其实是国库券呢。”

郑云立刻紧张起来,她警惕地看看窗外,又跑到走廊外头看左右房间的静,然后抱着电话机钻进被窝里,压低声音问丈夫:“他们知道了”

厂里头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呵,去接手一个已经停产的纺织厂,那明摆着就是流放啊。

厂里头又不是没有从这件事情中获利。

厂子现在还能维持经营,他们夫妻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真是过河就拆桥。

不,河还没过呢,自以为掌握到过河的方法了,立刻迫不及待的把桥拆了,将他们夫妻踢出去。

真寒了心没指望,郑云反而无所畏惧。

她安慰丈夫:“不怕,真正不行,咱们就出来单干。”

大不了她开个私人诊所。

看不了大病,给人开开药挂挂水做做艾灸针灸,总还不是难事。

就凭丈夫的人才,到哪个厂子,只要是正经想要人的厂子,人家都会抢着要。

私人企业,乡镇企业怎么了只要人家正正经经地经营,规规矩矩地开工资,那就不比国有企业低人一等。

林建明听妻子风风火火地安排家里头以后的出路,心中柔情百结。

他安安静静地听妻子絮叨完了,才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接下这个纺织厂。”

郑云一愣,旋即忍不住担忧:“红星厂的情况,我知道点儿,他们年前就停产了。”

这种街道工厂,就跟菟丝花似的,根本就没有独立存活的能力,全靠母厂输血。

就跟母鸟喂小鸟一样,母鸟都饿得奄奄一息,哪儿来的虫子塞到小鸟嘴里头

眼下纺织厂自己都捉襟见肘,难以维系。

前年招收过新人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对外招工。可见厂里头的问题早就存在。

眼下丈夫接手了红星厂,又要怎么办呢

林建明试着跟妻子分析:“纺织厂还是大有可作为的。后面市场肯定能够扩大化。”

现在大家做衣服不用布票,十分方便。

逢年过节不说,就是平常手上有了余钱也很愿意买两件新衣服赶回时髦。

“街道工厂最大的好处在于里头的职工并没有正式编制。”林建明一点点地跟妻子说自己的考量。

临时工想要挣钱就得老老实实的工作,否则很可能就被他人顶掉了位置。

当然也有可能,人家家里头并不缺钱,只是需要一个工作岗位待着。

但是如果他们的家境真优越,到一定程度势必少就安排进国企当正式工人,也不至于挂着临时工的牌子了。

只要不是必须得供起来的祖宗,林建明很有决心去啃一啃硬骨头。

郑云还是掩不住担忧:“可是现在厂里头根本就没有资金可以开工啊,你打算怎么处理”

工厂不生产就生存不下去,那还怎么谈发展

林建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第一,先将库存的货想办法卖出去。第二,想办法找投资。”

郑云脱口而出:“这时候,你找谁投资去”

话音一落,她猛然反应过来,“你”

丈夫说的投资者,该不会就是他本人吧

郑云在心中飞快地算着数字。

从去年秋天到现在,他们夫妻近乎以利滚利的方式经营着国库券倒卖,积累下来的财富的确已经小百万。

当具体数字浮现在郑云的脑海中时,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有这么多了吗真的已经有这么多

她忍不住心慌起来,火急火燎地催促丈夫:“对,投给纺织厂吧。”

他们两口子捞起袖子大干一场。

要是以资金为契机,盘活了厂子,那就算他们替国家挣钱去了。

要是百万资金砸在厂里头,那就当他们白折腾半年的功夫,全都为国家做贡献了。

林建明倒是比妻子冷静:“不慌,咱们得找到投资者。”

这钱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他们夫妻的手中出去,否则等待他们的绝对不是工厂,而是监狱。

郑云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懊恼:“你瞧我这脑袋,真是晕了头。”

林建明却忍不住笑了,只觉得妻子爽快又可爱。

他没有告诉妻子,他想找另外一个投资者的目的是希望明确厂子的所有权问题。

在国企呆了几十年,林建明再清楚不过,一旦果子成熟,当初不管树苗死活的人,就会迫不及待过来跟着抢果子。

红星街道工厂现在性质上还隶属于纺织厂。

要是他将厂子做好了,上头一纸调令,他又被打发到其他地方;那他投入的精力,付出的心血,又该如何算

现在又不是没有合资企业,引进私人投资者,到时候要有个什么情况,也好留后手。

旧社会大家族分家,看着差不多的资产,实际上分到个人手中之后,是死钱还是活钱不多久就能显现出来。

林建明又叮嘱了妻子几句,学习固然重要,但也千万不能搞垮了身体。在外头千万得照顾好自己。

他挂上电话,慢慢地往饭店方向走。

这一晚,他不想再回狭小憋仄的筒子楼。

他希望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在宽敞的房间里头,好好睡上一觉。

进门的时候,他看见小女儿正抱着王奶奶的胳膊,又摇又晃地说着什么。

林建明灵机一动,伸手将女儿招到面前,微笑着问孩子:“纺织厂有一批布料想用来抵债,你说这些布我应该怎么处理呀”

林蕊不假思索:“什么布料要是牛仔裤直接做成牛仔裤,拉去苏联卖。”

林建明被女儿的异想天开搞得哭笑不得,他只能摆摆手,委婉地指出:“现在没办法拖去苏联。”

林蕊咽下了嘴里头的草莓,笑嘻嘻地问父亲:“那你是想快点儿解决问题,还是长期解决问题你需不需要解决其他问题”

他这叽里咕噜的一串话,简直绕的林建明脑袋疼。

“快点儿要怎样解决慢点又要怎样解决加上其他问题到底怎么解决呢”

林蕊拍拍手,掰着手指头给父亲算:“快点儿的话,就是拉去各大市场清仓大甩卖。最好的方法就是搭配销售。”

慢点儿的话,就是进一步进行加工。

按照口红效应,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大家能够从口袋中掏出来的钱减少了,可是人们的消费却没有办法遏制。

所以经济萧条时,口红、低价时髦服装还有电影之类的廉价非必需品作为一种心理安慰剂,反而会获得消费者狂热地追捧。

就好像前几年做衣服还需要布票的时候,耗料少价钱低廉的丝巾就卖的特别好。

因为它以极低的代价满足了人们对于美的心理需求。

林蕊信马由缰:“化妆品市场也大有可为呀,最起码的,市面上的口红就太少了。”

王奶奶觉得林建明的确太娇惯孩子了,这要是换成郑大夫,再给蕊蕊10个胆子,她都不敢堂而皇之地讨论口红。

上次蕊蕊拿着卫生巾折腾的时候还挨了顿鸡毛掸子呢。

林建明笑了笑,接着问女儿:“要是还想解决其他问题,又该怎么办”

林蕊眯起眼睛,侧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冥思苦想片刻,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那就只能以物易物了呀。”

钢铁厂用不到布料,服装厂能用到吧

钢铁厂职工穿的衣服,总不能自己生产吧

两家厂子搞不赢,那就三家厂,三家厂还搞不赢的话,直接弄个以物易物的大市场。

江州城里头弄不来,那就拉上整个南省。

要是南省还搞不赢,那就联合周边几个联系比较紧密的省份。

没有货币的年代,人们不照样生产么。

再麻烦,也总比困死在原地强。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任何古老原始的办法都可以被拿来用。

林蕊眼睛笑成了月牙儿:“那位贾校长不是问要让厂子怎么开工嘛这样一来,大家也就都能开了工。”

至于开工以后的事情,那跟她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林建明点了点头,心中斟酌了半天,再度开口问女儿:“要是纺织厂问你讨主意,他们应该生产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蕊顿时眼前一亮:“5000块,你跟他们谈好了啊,没有5000块千万别告诉他们。”

最近她赔本买卖,免费给出去的新点子,实在太多了,想想都心口痛。

王奶奶在边上,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老人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整理今天的账目。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双目灼灼地看向父亲,郑重其事地开了口:“无纺布,生产无纺布,大有可作为。”

林建明愣了下:“那是做什么用的”

“一次性卫生用品,卫生巾尿不湿。”

王奶奶扑哧笑出声,这丫头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要生产这些。

也就是她,当着爷老子的面,也能如此坦荡地说这些话。

林蕊得意洋洋,半点儿都不害臊,她这可是为国家工业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爸爸,赶紧动手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