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长啼血(2 / 2)

一枕山河 紫微流年 3868 字 28天前

叶庭觉出不对,刚要疾点他的穴道,掌中一震一滑,已经被苏璇脱出了亭外。

苏璇泪凝双眸,深望了一眼,“师兄,我走了,来世再会。”

叶庭疾冲上去,已经迟了一步,苏璇的身影腾掠急远,越来越淡,直至再也看不见。

天边一轮残阳凄艳如血,将沉未沉。

侍从挑开轿帘,何安从马车内钻出,被红光所慑,分神了一瞬。

虽然挑起正阳宫与江湖各派的仇杀失利,极是可惜,不过到底逼得天都峰召回长老急议,答应了各派要求的清理门户。如今江湖中都在互通消息,寻找妥当的时机与地点围捕,剑魔陨命已成定局,明知如此,何安心底依然有种奇异的不安。

说不出是什么缘故,他抬头看了一眼街檐。

一道光突兀的映亮了他的眉额。

雪色的长剑映着赤霞,凝成了无与伦比的烈芒。

何安甚至来不及拔剑,下意识抬鞘一挡,一阵冰风拂过他的身体,僵冻了骨髓。

他的意识失空了一瞬,望着一抹颀长的身影收剑而去,在长街上越行越远。

天与地忽然红了,浓如赤烈的血。

街市、店铺、人群、酒幡、全笼在腥红中,奇异的交错起来。

长街上传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马车周边的侍卫面色惨白,骇极发抖。

一个人扑倒在地上,从顶至胯清晰的分成了两片,脸一边一半,带着一点腼腆的惊惧。

威宁侯的近卫统领被人当街斩为两段,街市俱惊,江湖俱惊,朝野俱惊。

压力一层层传递,整个武林与六扇门都在围剿苏璇。

七月下旬,洞庭湖畔浓云如墨,急风厉卷,闪电挟着密雷倾落而下,湖浪越卷越高。

湖边的厉叱迭起,剑影交错,比天上的闪电更亮。

东垣、南谷、冲夷等五位长老布成剑阵,极力箝制阵中癫狂的人,宛如在捆缚一条试图冲天的蛟龙。苏璇的眼眸空寂冰冷,只有无尽的杀意,漫天剑气纵横,连长老也压力空前,在场的武林各派胆颤心惊。

雷电一声紧似一声,纷扬的雪浪玉碎如山。

剑阵越缩越小,金铁交鸣混着阵阵惊雷,随着一声霹雳落下,三名长老俱伤,苏璇身上鲜血激绽,跌退了数步,雪白的湖浪恰好激涌而起,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他拥入了翻滚的洞庭。

冲夷真人扑抢上前,待要抓住,却见湖涛滚滚,霜电明灭,急浪迭起,无情的吞没了一切。

阮静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沉在水中,看着水面扭曲破碎,岸上模糊凌乱的人影。忽然水面哗拉碎裂,她倾心所爱的男子双眼紧闭,向着黑暗的深渊坠落下去。

她拼命追上去,周围的光越来越暗,水越来越冷,她的心却格外平静,情愿伴着他落入深渊尽头,可是水波摇晃起来,越来越大,迫得她从梦中睁开眼,看见了慈爱的祖母。

老妇人的面容带着忧心所致的憔悴,“奴奴,起来喝些汤。”

阮静妍昏昏的被侍女扶起来,麻木的咽下汤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

“奴奴不想嫁就罢了,祖母给你做主,只求你平平安安,别的都无关紧要。”祖母将她揽在怀中拍抚劝慰,如待婴儿,见她又要昏沉过去,终道,“有位叶道长来访,是他的师兄,想见一见你。”

阮静妍怔了许久,点了点头。

她早就瘦得不成形,强撑起来梳洗,烧焦的丝发修剪后仍是叁差不齐,难以梳挽,侍女只能以轻纱笼住。

叶庭神色憔悴,两人寂然对坐良久,他开了口,“师弟已经去了,七月下旬,在洞庭。”

阮静妍沉默,阮凤轩为了让她死心,早已将苏璇如何疯颠,如何当街杀人,如何颠狂死去的种种一一道尽。

叶庭揉了一下额,抑住情绪,“师弟最后与我见面时意识尚清,他说――望郡主不要伤怀,善自珍重。”

阮静妍停了许久,“谢谢。”

叶庭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起身告辞时一念突起,“师弟还道,无论郡主将来嫁予何人,他都诚心祝福,唯独威宁侯例外,此人绝非良适。”

阮静妍慢慢抬起头,迎着他的视线,“多谢道长,我此生已无嫁人之念。”

踏出琅琊王府,在外等候的童浩迎上来,叶庭没表情的问,“太皇观可有消息”

童浩摇了摇头,“四处都使人问过,没见过会使剑的胡姬。”

叶庭望着远处的山影,沉沉道,“接着找。”

童浩叹了一口气,“我看她是刻意躲着,苏师弟不在了,她未必肯回山上。”

叶庭沉默了好一会,“我知道,可他就这一个徒弟,不能再出事。”

童浩心头一阵酸涩,低道,“我叫各地同门再去寻。”

苍苍的天空灰蒙而旷远,叶庭有一刻的恍惚,胸膛虚冷空寂,仿佛被生生撕去了一块。

茫茫人海,浩浩天都。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那个英越神秀的青年,笑吟吟的叫一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