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恰逢礼拜天, 可怜的初三学生林蕊蕊同学却不得不背上书包上学堂。
临出家门之前,她抓着门板眼巴巴地看爹妈“等我啊,今天一定要等我。”
饭店开张大吉的好日子, 她这位灵魂人物怎能不隆重登场
郑大夫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 赶紧给我上学去。别成天就想着逃课。”
林蕊委屈, 昨晚上到底是谁搂着人家叫心肝小宝贝的还说在上海都快想死她了。
一眨眼的功夫, 花骨朵就成了明日黄花。
郑大夫,你这种喜新厌旧的行为会被人民群众唾弃的。
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女同志扬起手来。
过气的花骨朵林蕊同学立刻刺溜一声, 拽着苏木就往楼下跑。
这么长时间没见,郑大夫抓鸡毛掸子的姿势还是那么的潇洒而干脆。
芬妮已经等在楼梯口,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又带着点儿忐忑不安“行吗蕊蕊, 换了地方之后会不会没客人过去”
“哎哟,你放心。大冬天还有多少人愿意逛公园啊。去夜市买吃的,冲的都是吃食。”
有了固定的店面, 什么都方便一些。
何半仙出面买下的那栋旧房子侧边原先有个小棚子,里头摆着水缸之类的杂物。
他让工程队给直接改了,伸出去一块,只盖了半截墙, 上头装窗户, 号称要当阳光房养花来着。
林蕊大笔一挥, 直接改成了外卖窗口。专门供根生叔叔跟春妮卖吊炉烧烤。
养什么花啊,她干爷爷可是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
再说真要养花,上屋顶建造空中花园去。
对了, 屋顶这么宝贵的空间资源,可不能光当晒台晾晒衣服被子。该搞的种植业以及养殖业,还是可以考虑的。
回头得让她姐去找专家咨询无土栽培的事情,说不定还能建造个小菜园呢。
上辈子,她家的阳台就种了不少青椒、茄子跟大蒜、小葱,图的就是个新鲜有趣,偶尔还能加个餐。
林蕊朝门缝里头好奇张望自己的小元元做了个鬼脸,“元元,要不要跟姨姨上学去啊。”
小丫头立刻一扭身子,扎到桂芬婶婶的腿上了,抱着大腿不看满脸堆笑的姨姨。
她总觉得姨姨看她的目光很可怕。
昨天晚上,王奶奶跟玲玲姐忙新店开张的事情就忙到一大晚。
今儿早上,连着周会计一起,三人起天不亮就去店里头忙碌。
小元元自然还是得托付给桂芬婶婶。
林蕊乐不可支,摇头叹气“怎么办哦,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不爱学习。不知道读书改变命运,只是成就未来吗要好好学习知识啊。”
苏木忍无可忍,拖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要迟到了。”
好话全被她说了,第一个不爱学习的人就是她自己。
上了公交车,芬妮还是愁眉不展,担心父亲跟姐姐的生意做不开。
王奶奶还有玲玲姐毕竟是做久了的,积攒了大批忠实顾客。
自家的情况不一样啊,人家不过是顺道着过来吃点儿新鲜玩意头罢了。
林蕊安慰忧心忡忡的姑娘“怕什么,肯定客似云来。我打包票。”
她现在一颗心就飞到饭店里头,要不是苏木在边上虎视眈眈,她早就下车改乘另一班公交车了。
新年新气象,同志们,在1989年的第一天,你们怎么能够将宝贵的时间荒废在无聊的补课上头呢
奈何人民群众听不到她的呼声,大家坚持要在学习中度过充实的一天。
坐在公交车上还不忘坚持政治学习的陈乐满脸严肃“一元复始,万物更新。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一年。”
林蕊朝他翻白眼,好心提醒“可以了啊,公交车上读报纸,这不叫学习,叫跟自己的眼睛有仇。”
她好奇地扫了眼报刊的抬头,人民日报,顿时肃然起敬。
到底是根正苗红的二代,这思想觉悟就是大不一样。
上辈子,她家林主席看新闻联播和人民日报时,她都是在旁边打游戏。
等到了教室里头,林蕊才知道究竟是什么吸引了小班长同学的注意力。
元旦致辞,每年一月一日,人民日报上都会刊登国家领导人的新年致辞,今年也不例外。
政治课代表正抓着报纸,站在人群中央大声朗读致辞内容。
林蕊听到“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幅度过大”时就竖起了耳朵。
再听到“党政机关和社会上某些消极腐败现象也使人触目惊心”,她不由得挑起眉毛“哎哟,说的还挺直接。”
政治课代表激动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还是会坚持改革的,你们看,国家领导人强调要继续改革不动摇。”
现在社会上的声音太多了,她非常担忧会倒退回头。
陈乐转过头看林蕊“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啊”林蕊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觉得。”
陈乐狐疑“你就没有任何看法吗”
“我最大的看法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补课。”林蕊翻翻白眼,认命地拿出物理书。
新年的第一天,她要在电路图中开始新篇章,想想都悲催。
于兰也抓了张报纸过来,兴奋地朝林蕊招手“哎,蕊蕊,明年情况会好转。我小叔他们的厂也该重新开工了。”
因为整顿,当年下放到农村的小叔所在的乡镇企业停产了。
大冬天的,小婶婶非得来城里头找工作,说是家里头没进项过不下去了。
于兰的妈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待,因为当年顶替公职回城的时候,是她爸占了这个便宜。
可是现在城里的工作照样不好找。
于兰的小姨帮忙介绍了一份当保姆的活。
小婶婶坚持社会主义新中国,地主老财都被打倒了,自己坚决不伺候人。
林蕊听了一耳朵的稀奇,每天都有的乐呵。
于兰满怀期待“只要我叔叔他们厂重新开工,她就没理由还赖着不走了。”
“行了,让你妈硬气点儿,惯的她呢。”林蕊对这种自己没能耐找工作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实在懒得伺候。
真嫌弃不好,自己来啊,谁该了她的。
陈乐却敏锐地察觉到林蕊的言外之意“你觉得明年厂子也开不了工”
“认真看新年致辞。”林蕊无奈地拿笔划重点,“这句,调整产业结构把当前的利益同长远的考虑结合起来。还有这儿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治理整顿什么”
“通货膨胀,物价上涨”陈乐恍然大悟,“还是采取缩紧政策。”
如此一来,停产的厂子还想再开工,恐怕不容易。
林蕊摊手“我胡说八道的啊,我平常都不爱看新闻的。”
然而她的话已经足以说服于兰,少女沮丧地趴在桌上“完了,那她就赖在我家不走了。”
她家住的也是筒子楼,照样一道门帘子隔开两边。婶婶总不可能跟于兰的父母睡,所以于兰被迫跟婶婶一张床。
这短短的一个多礼拜,少女的人生简直沧桑了一个世纪。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别跟我说她农村人不晓得规矩。”于兰指着芬妮道,“芬妮还比她小那么多呢,怎么就知道不能乱翻人家的东西这就是人品素质问题”
她已经快被那不要脸的婶婶给气死了。
“你傻啊你。”林蕊恨铁不成钢地戳戳于兰的肩膀,“跟你爸妈谈,他们还想不想让你参加中考了你这一天天的休息不好,你还上什么考场你就告诉你爸妈,你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要林蕊自己碰上这种极品,她就直接换了家里头的锁,然后跟厂里房管科打招呼,千万不许让人随便进她家的屋子。
什么亲戚都不成,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不见了任何东西,她一个不认,就盯着房管科要赔偿。
然后他们在外头借住几天,不行的话直接住旅馆都成。长痛不如短痛,花钱买个痛快,先把人逼走再说。
怕撕破脸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给你脸。
你再上赶着贴上去都没用。
不过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还是在心里头想想得了,实在没必要淌于兰家的那场浑水。
陈乐也同情地看着于兰那双熊猫眼,皱着眉头说了句实话“关键是你爸妈对你叔叔家存有愧疚心理。所以才下不了狠心。”
换个其他人试试,就于兰她妈那脾气,早就大耳刮子上去伺候了。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林蕊拍拍于兰的肩膀,“就看你爸妈选谁了。”
她头一转,眼睛瞥到过道里头的老李,吓得立刻端坐好,心里头反复过数,最近自己好像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个,政治课睡着了不算。
她又没打呼,都不干扰同学学习的。
那个,化学课吃饼干也不算。
她没唧嘴巴,再说一整天都在上课,实在容易肚子饿。
结果老李压根没看自作多情的林蕊,直接越过她,点名于兰“今天你父母在家吗我跟龚老师想去你们家找他们聊聊你的情况。”
于兰吓得小脸惨白,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结结巴巴道“在”
小姑娘都快哭了,老师肯定要说她上个礼拜月考不及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