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七章(1 / 2)

劫道 钦点废柴 7401 字 27天前

游征指挥着把甘砂带到一条有一定年岁的骑楼街,部分窗户的防水台冒出几株芦荟,窗框周围染了烟熏般霉斑。户户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是条热闹的小吃街。

面包车停在街口外。看出甘砂疑惑,游征主动解释:“请你吃个宵夜。”

甘砂解开安全带,没急着下车,侧头看了他一会,“请我吃宵夜机会多得是,就怕你把自己请进局子喝茶了。”

咋舌声被闷在口罩里,厚重得像要窒息,游征说:“你怎么老诅咒人呢,看我进去你很开心是不”

发动机熄了火,甘砂开着车窗透气,趁着空调还没暖透,说:“我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我蹲,总之你欠我那部分钱进去前得给我结清。我可没那功夫等你几年出来再找你算账。”

“还说没有,话里话外都把我进去算计好了。”

甘砂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支着额角,手肘搭窗沿上。有暖风袭来,烘得人昏昏欲睡。

“说实话,你就不怕警方逮住你吗”

暖空气渗透得厉害,车厢内不久也开始闷热起来。游征把肘拐拿在手里,准备下车的架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那么多干什么。”他推开门,确认性又捏捏口罩的镁条,“今朝有酒今朝醉,懂吗下来,我带你吃好吃的。”

虽然曾经一起出生入死,也逐渐了解、信任,甘砂同他的真实内心隔了一条江,两人各在两岸,无桥为路,无舟为渡。每当她稍有靠近,仿佛磁极相同的磁铁,游征总能让她的刺探转向。

她怔忪片刻,升上车窗,下车锁门。

踩着灯光和人影进入骑楼街,繁华热闹与“十里鸭场”的僻静相距甚远,像刚从世外桃源坠入荒诞梦境。

其实不过一条普通的街,而他们逗留多一分钟,离暴露的危险也更近一分,情感被分成两半,一半是俗世诱惑,一半是危险防备,两厢交杂,滋生出饮鸩止渴的快感。

“吃什么”

甘砂与他并肩而行。时而避过行人时两人肩膀不慎擦碰一起,又很快分开。也是在如此太平的境况下,甘砂才意识到在和一个男人逛夜市。虽然两人更亲密地呆过两个晚上,那时险象环生,游征于她只是一副皮相和骨相精良的面具,大多时候无性别之分。

这样的意识让她稍感不妙,不着痕迹又挪开两人横向距离。

没等游征回答,一面白底红字的灯箱照片闯入眼帘:老街云吞店。乍一看平平无奇的店名和牌匾,灯箱上还积了些污渍,外围一圈亮度暗淡,一副经历风霜的模样。但甘砂直觉,就是这里。

游征也留意到她目光所在,点点头,“进去吧。”

店面不大,四人桌分成靠墙的两列,零星坐了七八人,进门是柜台,小厨房隔开在最里面,角落摞着面粉袋。店员只有两名,一名年轻店员兼顾收银和收拾餐具,另一名阿姨负责包云吞,至于厨师――甘砂把两张云吞面的小票从小窗口递进去,才发现接过的是熟人。

戴克也是愣怔一瞬,探头想往甘砂身后瞧。甘砂稍一侧身,冲着后厨而坐的游征略略抬头示意。

甘砂无奈,压低声:“他非要跟出来。”

戴克没说什么,收走小票忙活。

甘砂坐到游征对面,开始数落:“横竖都是戴克做的,在家吃不一样么”

只有眉眼露在外头,游征一蹙眉,整张脸显得愤然起来。

“这叫情趣,懂不”

甘砂揶揄而笑,“你要真有‘情趣’应该请我喝点酒。”

他们说话保持在第三人不可闻的音量,故意压低的声音听上去更为温柔,也异样地暧昧起来。

游征轻声道:“我不是怕你现在不能喝么。”

“……”甘砂托腮扭头看靠墙那面竖插着的硬板菜单,除了云吞面,这里还卖简单的冰镇糖水。

“我答应你,我进去前一定请你喝一次酒,喝到断片忘记姓甚名谁。”

甘砂回头盯着他,也是因为只有眉眼裸~露在外,剑眉星目的英气被放大,叫人转不开眼。

“我不稀罕你这种 ‘断头酒’。”甘砂冷漠地说。

他的眼睛却弯起来,游征笑了,似是很愉悦,脑袋轻轻点了点,像是妥协地说:行吧。

甘砂随口转移话题,“戴克是老板”

游征颔首,越过甘砂肩头望向厨房玻璃窗后的男人,“以前店就开在槐花路附近,后面才搬过来这里,都差不多二十年老店了……在本地挺有名,如果你小时候去过槐花路附近,应该会有印象。”

甘砂生硬地说:“没去过。”

“我只是打个比方――”

“哦。”甘砂低头看木桌的纹路。

刚收拾完隔壁桌的店员给端上两份鲜虾云吞面。竹黄色的细面,云吞皮裹着粉嫩虾肉,清爽可口,中和夏夜的燥热。

游征并未着急动筷,等她吃了一口,才问:“我煮的好吃还是老克的好吃”

甘砂头也不抬,“不是我煮的都好吃。”又吃一口后补刀,“云吞都是戴克包的,关你什么事”

游征给噎住,说:“心意不同。”

她想了想,说:“那还是在家吃吧。”

甘砂仍然低着头,游征可以瞧清她的发路,有些碎发刺出来,被灯光染成亮白色。也是今晚第一次,这头倔毛驴终于可以肯让他顺顺毛,他笑容飘起来。

见对面没动作,甘砂左右张望,无人注意他们这一隅动静。但还是往外挪了下椅子,挡住厨房那边阿姨有可能的视线。

“赶紧吃,吃完回家。”她吩咐道。

游征也顺从地拿起筷子,扯下口罩,风卷残云。

一路相安无事回到“十里鸭场”。

太平的时间越是长久,潜伏在后头的危险越显深不可测。

次日。

午饭过后的“十里鸭场”升腾着一片酒足饭饱的慵懒,除了外出看店的戴克和白俊飞,剩余四人均做鸟兽散。

甘砂等足一个小时,轻脚下楼,aj在一楼客厅看电视,余光捕捉到她身影,扭头喊了声。

甘砂没进去,扶着门框探头张望,偌大的客厅除aj外别无一人。她压低声,问:“你哥呢”

aj指指游征卧室方向,跟着悄声道:“睡觉。”

“真的”

aj一脸疑惑地点点头。

“那好。”甘砂展露微笑,“一会他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出门一下,很快回来。”

aj忍不住伸长脖子,“姐,你去哪”

甘砂已经飘出了门。

纵使面包车呆在芒果树的车棚下,车内仍旧闷热得像刚出炉的面包。甘砂开足空调,驱车出门。

一个小时的颠簸,回到市区,从槐花路兜到了附近市三医院。多年过去,医院只做了常规翻新,没有扩张,建筑方位和楼层分布模模糊糊还能跟记忆重叠起来。

甘砂运气好,刚才碰到一个空停车位,立马把面包车塞进去。

确认身后无小尾巴后,甘砂垂头踏进门诊大厅。

而她刚离开的面包车里,后座地毯鼓起的大包忽然被从里拱开,一个面色通红汗流浃背的男人坐起来,低骂一句后,抽出座位底下的两根肘拐,戴上口罩墨镜和棒球帽,抠开后门的锁,推门下车。

甘砂也戴上口罩,挂号上了三楼妇科,一切如正常顺序就诊,缴费后下二楼药房排队等药。

显示屏上还没显示她的名字,甘砂坐到角落的排椅等候。来往都是神色匆匆的病患和家属,鲜有人有闲心注意她。

刚坐下不久,旁边坐下一个戴口罩的男人,穿一件老气的暗红色衬衫,头发稍显上年纪的稀疏,腋下夹了一个巨大的x片牛皮纸袋。他抽出纸袋时大概手滑,纸袋飞到甘砂脚前。

甘砂把病历本放腿上,弯腰双手捡起纸袋,右手捏着左手托住,放下面的右手果然摸到粘上去的相片样厚纸。她不着痕迹揭下,塞进自己病历本,把纸袋递还给老男人。

男人点头接下,透过口罩的声音闷声闷气,“你最近见过你爸爸吗”

约来说她妈妈的事,段华池一开口却问的另一人,甘砂下意识去瞧他眼睛,然而后者躲开了。

此时两人均掩着口罩,只露出一副眉眼,若仔细对比,会发现眼睛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很久没联系了。”甘砂如实说,把顺来的相片塞进病历,掩饰着打开,“你知道的,我弟那件事之后,我们家就变了。我和他关系挺冷淡,他工作关系,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几乎我是跟我妈过――这是什么”

相片里画面模糊,左上角显示着日期和时间,一看就知是从某个监控画面上打印出来的。画面环境像过道,人很多,穿冬天2衣服,大部分人大包小包,看样子应该是某个车站。角落里的一个人被细心地用红圈圈出来,即便只是个侧面,甘砂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她失踪五个多月的妈妈。回头看左上角时间,正是甘平莹失联前几日,也是目前为止发现最晚的记录。

“我找人扒来的,费了不少功夫。监控存储时间有限,能找到就这么点了。”

段华池说话尽量放低声,眼睛也直视前方,戴口罩看不见嘴巴张合,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他们在交谈。

“这是哪里”

甘砂依旧低头,指腹抚摸粗糙的马赛克。再仔细看,红圈圈着的不止一个人,还有人一半身露出来。她不禁扩张拇指和食指想放大,恍然发觉并非手机屏幕。

“还有一个人”

“城西客运站,你觉得会是谁”

段华池没有直接撂出答案,甘砂想起对话最初的问候,心跳加速,感觉到口罩带来的缺氧。她把第二张照片抽出来,果然是红圈的放大图。虽然马赛克更严重,微眯眼,好歹比刚才看得清楚。甘平莹应该也发现旁边人,侧过来与之说话。

“你怀疑、我爸爸……”甘砂回忆甘平莹失踪后父亲的反应,“是他报的案,他以为我妈回娘家,可是第二天联系不上,才……他说谎了”

监控上的日期正是甘平莹失踪当天,而先前父亲宣称当天没见过甘平莹,是甘平莹自己在电话里说要回娘家,自己并未相送。

“你也觉得是”段华池说。

甘砂两张相片交替看了几回,最终合上病历本,“不是的话你来找我干什么说吧,你还有什么发现或者怀疑”

她的话里有种虚张声势的威胁,试图掩盖真实情绪,其实不过欲盖弥彰。

“小姑娘,你这可不是对上级说话的语气。”

段华池一改平日的和蔼,忽然一板一眼说道。

甘砂倏然扭头,愤怒直视他,但声音扔压抑放低,“我妈都下落不明快半年了,你还计较这个,能不能有效率一点!”

段华池一愣,也不禁转头。双目相对,甘砂看到那双跟自己相似的眼睛,错愕之外只有宽容,不藏一丝责备。相较之下,她的迁怒显得无理取闹了。

甘砂底下头,“对不起……”

段华池安静片刻,捏紧他的牛皮纸袋,“答应我,不能找你爸问这事。”他突兀丢下一句话,匆匆起身离去,“下回见面先把你的小尾巴摘干净再来。”

他大步消失在瞬间合上的电梯门后面。

甘砂如遭雷噬,折好病历本防止相片掉出,四下张望,只见与排椅同一直线的饮水机边,一个从身材到衣着都不凡的男人,撑着肘拐从接完水离开的阿姨后面露出来。棒球帽、墨镜和口罩将他相貌遮挡得严严实实。但那落拓的站姿,除了游征以外别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