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难静(2 / 2)

白家兄弟也垂手低头,铃铛儿分别一一介绍过后,才自报家门道:“晚辈从花铃花婆婆处得知真人在这里清修,只因几位友人家门遭遇不幸,晚辈心切,才惊动了真人大架。”

余一真人一听到花铃的名讳,又再打量了铃铛儿一番,微微点头道:“你们性子或许是一路的,难怪有点渊源,坐下说话吧。”

铃铛儿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狡黠,才对了花婆婆的胃口,嘻嘻一笑不说话。众人待余一真人坐下后才规矩地就坐。

余一真人只微微看了一眼他的弟子三洞观主,三洞立即示意白云山将来意复述了一遍。

三洞观主沉吟片刻,才娓娓道来。原来陆乾清道长正是三洞观主的师兄,也是余一真人的徒弟之一。以前确实曾经见陆乾清与白大侠有所往来,白大侠也曾经到访延庆观,二人之间似乎也有书信来往。永乐十五年正月里,陆乾清只说是出门远游,离观后再也没有回来,观内人在江湖上多方打听也无果。

陆乾清离观前,私人物品也整理过,书信手札余下不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三洞观主提到顾师兄当年离观之前,好一段时间里练字手书都写的“难静”二字,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苦恼,但清修之人多有遇到难过的课题,想来也不是太重要的事,之后顾师兄离观时,也是极平静的。

说到此处,白宁舜和白云山知道三洞观主已经是竭力回忆相助了,心里虽然遗憾,但也没办法再说什么。见他们面容沉重悲痛,一直旁观的余一真人提了一提,白宁舜便将父亲遇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尽管余一真人清修避世已久,对魔炎掌重现江湖一事还是十分吃惊,看了看徒弟三洞后,三洞点头,表示确实有这样的传闻。余一真人沉思了一会,沉沉地说道:“若真是魔炎掌重现,中原江湖怕又要不平静了。”

魔炎掌是前元朝时期出现的绝学。至正二十年,天下兵荒马乱,无人可以避免卷入战祸。那一年,中原武林出现了一位蒙古游僧,自称魔炎君。魔炎君自称在中原从未遇到可与之对敌的对手,气焰极为狂妄嚣张,先后向各大门派下了战书,被约战的武林名士不知几许。魔炎君以一双红得发黑的魔炎掌,相继力挫中原武林高手。

魔炎君其人出手毒辣,认为习武之人应有许身武学的精神,败于其手下的人,他认为生无可恋,既不敌他人,就不该苟活,所以输在他手下的人没有一个能留下命来。就连当时的少林掌门人,号称武林泰斗的忘嗔大师这样的世外高人,也避不过他的挑战,最终死在他的魔炎掌下。

当时武林中人,有名人士无不惶恐,人人自危,生怕见到魔炎君的战书,而魔炎君更是势不可挡,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没有人将他打败,只怕他会一直这样嚣张地杀戮下去。直到至正二十二年,天机先生出世,就在开封大相国寺约战魔炎君,在天下群雄面前,同样以一双肉掌与魔炎君对敌,最终大破魔炎掌不败的神话。

魔炎君败后,竟在群雄面前大叹,一生得一对手并败于对方手下,已经了无遗憾,当场自绝心脉就地坐化。当时在场观战之人,只记得魔炎君运功出掌时,他一双手掌就如同燃烧着火焰一般噬人,但他终究是败了,还是无人真正见识到魔炎掌夺人性命的过程,而传奇一般的魔炎掌,也随着魔炎君一同死去彻底消失。

余一真人回忆起当时天机先生与魔炎君对决的场面,只用了“不可形容”四个字来描述,他感叹道:“至正二十二年,我还是十八岁的小道人,只因大相国寺也在开封,才有缘随先师前往观战。当年大相国寺,武林中人无不争相前往观战,当时大相国寺的主持广缘大师道,不知天机先生能否制住魔炎君,一旦失手,怕魔炎君凶性大发引起更多杀戮,便命人禁闭寺门阻止更多的人进寺。可当时先师和其他武林人均已打定主意,倘若天机先生不敌,他们也要群拥而上将魔炎君歼灭。能叫正道之士不顾道义下这样的决定,魔炎君当年的威风可见一斑。如今已经过去六十二年之久,天王殿前那场决战回想起来还是触目惊心,武学之境界能达到那样的高峰,试问世间还有几许!当时我还年少,连他们出招都看不清。先师说是二百二十七招,又有人说是一百多招,没有人能说出相同的招数来。天王殿前几寸厚的青砖都被他们二人踩得彻底碎裂。对决二人,魔炎君自绝而死,天机先生只为停止杀戮而出世,之后又再遁世,二人的绝世武学都失传于人世,憾兮福兮可叹,可叹!”

四人连同不懂武功的张婉在内,都听得一身大汗。

余一真人望向铃铛儿说道:“小友可是为了听这段过往”

铃铛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正是,晚辈和花婆婆一起时,并没有留心这些久远的事,对江湖过往也不清楚,见友人有难,才想请真人提点。”说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难得的难为情了一回。

余一真人微微点头,很和蔼地说:“花姑娘当日也在场,比我出道早许多,也可算是我的前辈,花姑娘的小友,我也就说那么多。我以避世多年,不欲再过问俗事。”

铃铛儿知道这是在送客了,四人立即都站起身来,恭敬地行礼道谢。

余一真人微微扫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年轻人,心中无事才能求进。”

几人立即低头说受教。余一真人才挥了挥手说了声“去吧”,他们四人才又拜谢告辞而去。

余一先生说的心中无事,是提点他们内心要保持纯净清明才能看清前途,进而前行。听在四个人耳里,却各有不同反应。

走出延庆观,白宁舜紧紧地捏着拳,狠狠在空中挥了几下,又捶在自己胸口上,狂躁地说:“心中无事,怎么能做到心中无事!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你们也都听到了,魔炎掌如此可怕,身为父亲唯一的亲生儿子,叫我如何平静!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是死胡同!我恨啊,我恨啊!”

白云山怕他自伤,拽住他的拳头切切地喊着大哥。白宁舜大力地一把推开他,怒声道:“你滚开,你非父亲的亲生儿子,怎么懂我心里的痛苦!”甩手就大步行去,张婉看了一眼白云山,也快步跟上前去。

铃铛儿一看白宁舜那性子,发了狂就连嘴巴也管不住了,对自己的义弟什么伤人的话都能说,也不知道白云山他......有点担忧地向他望去,只见白云山直直地站在那里,那双被白宁舜推开的大手沉沉缓缓的垂下,眼里闪过伤痛,无语沉默。

铃铛儿担心地喊了一声:“白二哥――”一时间竟找不到词语来。

白云山看见她关切的神情,露出淡淡的笑容,反而为白宁舜辩护起来道:“大哥只是一时心情难过,宫姑娘千万不要见怪。”

铃铛儿见他展颜,看看他眼里又是一片清明,掩下心中疑惑,也微笑起来,点头说:“恩,会好的。”

白云山爽朗地笑了起来,乐观又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叫人感到塌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