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讲解(2 / 2)

四皇子插嘴说:“不让分粥的人和分配的人勾结……”

季文昭连连点头:“对!比如我和你说好了,分出最大的一碗,你挑了,给我一个回扣……可是谁来分配呢不是皇帝吗”

沈汶摇头:“不能是。”

季文昭把拳头一下拍到了自己手掌中:“对呀!分配的人不能是皇帝!”

沈汶觉得季文昭的确很聪明,赞许道:“在这个世道中,你能明白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了!”

季文昭长叹道:“这是无法做到的,怎么能让皇帝退位那主事的不就成了曹操了吗”

沈汶说:“有别的国家,有皇帝,但实行了君主立宪制。就是皇帝还在位,但是只干些慈善事业,治国交给了首辅。首辅几年一换,是由内阁选举出来的。首辅的职责是分配粥,可是怎么分,要从众议,具体治理,依据律法行事……”

季文昭点头说:“从众议就是那天我们说到我是不是留在边关,大家都同意了,你也得同意。”

沈汶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季文昭真的摇头了:“这是做不到的。”

沈汶赞同道:“的确做不到。哪个当皇帝的想放弃权力只留个虚名哪个权臣私心不想着当皇帝如果想保证那种制度,还要有律法。这就又与我们的习俗冲突了。农耕文明讲究的是亲族,人情,谁能真的铁面无私律法里讲究诚信,但是民众没有粮食,可以吃人,怎么讲诚信所以要民富足,经济命脉强大,才能说到什么诚实之类的。况且,你想这么干,许多人会说这不符合祖先之道,因为我中华已经有了许多年的朝拜习惯,总要对什么人拜倒在地,要一统天下,这就是见识上的短缺……诸如此类的事,没有千年,不死上几亿人,不被西方的强国打得头破血流,不会醒过味儿的。”

季文昭郁闷地皱着眉:“会这么糟糕吗皇权,也有好处吧太子要修水利,如果没有北戎,朝廷一呼百应,比之众人来回商讨,行事岂不方便”

沈汶望天:“朝廷派下的银两是否会被层层盘剥官员是否会贪污材料是否会偷工减料弄虚作假所建之工程是否只是渣子工程费时费力费人费物,最后一事无成”

四皇子感慨:“可见治旱治涝之前,要先治吏!”

季文昭绝望了:“这不就又回来了现在的制度下,官吏为维护官位,必然是官官相护,帮派结党,世家联盟,纠缠难明。上令下不行,下情不上达……”

四皇子惆怅道:“民众怨声载道,里面有多少是帝王不贤,又有多少是官宦无力,谁能说清楚”

沈汶说道:“这跟人没多大关系。在所有的角力中,相关利益的规定是最有控制力的。比如,我让你用船运人,按上船的人付你钱好呢,还是你到了彼岸,按下船的人付你钱”

季文昭笑起来:“当然按上船的人付钱好了!”

四皇子问:“为何”

季文昭低声说:“我收了钱就把人都赶下水去,再回来运一船!”

四皇子心惊:“竟然可以如此!”

沈汶点头说:“真的是这样的,历史上发生过。有一个政府……朝廷就这么干了,结果发现船上的人死了许多。换了付钱的方式,人就不死了。船没有变,船员也没有变,结果却变了。这里面,利益是只无形的手。”

季文昭拍了下手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遍览群书,也没有读过这种道理!”

四皇子对沈汶说:“你知道这么多,可以去当帝师。”

沈汶皱鼻子:“我最烦的就是皇帝!对他说什么请你为国为民,为了我中华的未来,放弃你的权力别娶那么多老婆别住几百间房子每顿别吃上百个菜别给你喜欢的人高爵厚禄像个平民般生活但是在有灾有难的时候,去安抚难中的人们,给他们希望和鼓励你觉得哪个皇帝想听这话想当皇帝的人,哪个不是心中打着占尽天下便宜的主意我去说这些疯话,是想找死吗”

四皇子说:“其实三皇子心性豪爽,也许他会同意你!”

沈汶甩了下手:“我可不信。他同意了一时,也不可能同意一世!没有人能抵制住极端权力的诱惑!你想想,所有的人都对你奴颜婢膝,对你说好话,把你捧到了天上,你不喜欢吗你有着天下无数的珍宝,可以为所欲为,大家还会把各地的好东西时时献给你,你不觉得高兴汉初时,宫女才十几个人,可是后来,就几千人了。当皇帝的,一代比一代奢华好色,这其实很自然,你可以有成千上万的美女赏玩,你不动心”

四皇子结巴着:“不……其实……那些……没什么意思……”

沈汶问:“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四皇子想说,我已经有了够用的珍宝,有了绫罗绸缎,有人对我不错了,有了最美的女子……我并不想要太多,他怕被沈汶指责显摆,回答道:“我就想……有人和我下下棋。”

沈汶扯了下嘴角。

在一边皱眉沉思的季文昭忽然说:“其实,如果君臣同心,还是可以试着开始。毕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真要是开始变革,一日一夜不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还不行吗我从少儿开始教习新的制度理念,让两三代人改了想法,这个朝代不就可以改变了吗”

沈汶说:“季大官人,你也太乐观了。这里多少人是文盲多少人依存着家族或者门第生存怎么教育人怎么从众议如果你想让民众自选有才之人,那么就会有人拿着金钱去贿赂民众,以求当选。如果想让官员守法,就要有完整的律法,还要有独立的监督,可是天天想钻营的人,就会想办法行贿勾结,让监管的人同流合污,监管机构形同虚设……这些事情,牵一发动全身,失之分毫谬之千里,我想都懒得想!”

季文昭说:“所以女的都干不成事!畏难惧险,胆小怕事!我怎么都要试试!你有空给我讲讲这些什么议院内阁的事,我日后真的要去当官,就要当个大的!得了丞相之位,我就变法!”他看到自己成了丞相,所以很自信。

四皇子特别鼓励地说:“修明才华横溢,一定能成功的!”

沈汶不以为然地扁了嘴,季文昭摩拳擦掌:“我得投其所好,先争取到皇帝的信任!”他问四皇子:“那位三皇子殿下喜欢什么他爱下棋吗”

四皇子摇头:“不,他……听说他喜欢刀剑,你去找些宝刀宝剑什么的给他,他会喜欢的。”

季文昭摸下巴:“你别说,我还真读了有关宝剑什么的书,叫乾坤兵器谱,我可以给你说说,你告诉我那位三皇子殿下大概会喜欢哪样,我让人去仿制一两件……”

沈汶对季文昭这种政治热情不感兴趣,跳下车,帮着苏婉娘做饭去了。

其实,四皇子在心里在沈汶说的捉摸了一遍,也懒得再多想了,他更愿意到苏婉娘那边去。这种改天换地的艰巨任务,真不是他这种人想干的。但是季文昭竟然不畏艰辛,开始大谈特谈他的宏伟构思,他作为棋架子,得季大国手看得起,经常和他下棋,此时怎么也得借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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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平远侯府中,平远侯反复翻看几张密信,眉头稍皱。张允铮他们进入了受灾地域后,就失了踪迹。平远侯有些后悔没有及早建立起信息点,不然此时还能大概知道他们的动向。可是他也知道,灾荒之年,祸乱横生,哪里能保证信息的传递就是有据点,也无法保全……

平远侯叹息了一下,又拿起另一张纸,是张允铭写来的,说他要回来一趟。

这又是让平远侯生气的一件事:张允铭就这么张嘴说了,也不问自己是否同意!府周围全是皇帝的眼线,明哨暗哨的,就是等着自己这个儿子来投罗网。有事没事的,他回来干什么!平远侯怀疑张允铭是听到了五公主出家的消息。张允铭虽然比张允铮不知道成熟老练多少,可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大概是想回来见见五公主……

平远侯摇头,准备让人带信给张允铭,不准他回京!

他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到了晚饭时分,平远侯去和李氏一起用餐。李氏与张允锦和张允钊已经在桌边等着了,张允锦自从沈大小姐来过后,就重新好好吃饭睡觉,恢复了健康。张允钊练武练得脸红扑扑的,看着比以前壮实了。

两个孩子见礼后,人们就开始上菜,张允钊瞪着眼睛追看着菜碟,明显饿了。跃跃欲试地只等着平远侯下箸,他好开始吃饭。

李氏对张允钊说:“儿啊,不能那么盯着看。”

张允锦一般自己在院子里用餐,李氏怕她不好好吃,才让她过来,在自己鼻子底下吃饭。听见母亲这么说,张允锦笑着看张允钊:“就是呀,那不像个小叫花似的了”

一提叫花,平远侯想到张允铮现在就在灾区,他准备的那些衣服就是流民的式样,肯定是叫花般流浪……一时心酸。

李氏瞥了眼平远侯,两个人二十多年的夫妻,都有心灵感应了,她也开始忧郁起来。

饭后,李氏找了个没人的时间,问平远侯:“那两个……有什么消息”

平远侯不想让李氏担心,回答道:“嗯,还好……”就看到李氏捏着绢子的手指紧绷起来。平远侯忽然注意到了李氏眼角有了皱纹,原来美丽紧绷的脸有些松弛下来了,胸中又有些感伤,非常想让李氏高兴,就说:“大郎,说要回来一趟……”

李氏的眼睛突然亮了:“真的!”可接着她就连忙说:“不行!你快去让人跟他说,不要回来!这里不安全!”说完,她眼睛里有了泪光。

虽然这些年也没少见李氏落泪,可平远侯对此总是不能等闲视之,冲动之下就说:“没事,我会安排好的。”他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说,张允铭那种阳奉阴违的人,大概不会听自己的。何况此时弄不好他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布置下人去,在京城外拦截张允铭,带他去李氏的一个庄子,只要不进城就行。

李氏非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哭了:“真要回来还是别回来了……我害怕……”

平远侯连连安慰:“不让他进城,只在城外,你那么多庄子呢,他们不可能每个都把着。”

李氏这才停了哭泣,嘀咕起来:“我得给他准备些东西……”

平远侯忙说:“什么都不用。”

李氏开始向往起来:“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说他会不会像那个孩子一样,也长高了些”

平远侯扯嘴角:“他早就长成了,不像那个小子!”

提到张允铮,李氏又担心了:“我最近心里总有些不舒坦,对他惦记得很。那孩子说话直来直去的,就爱得罪人。这次他出去,大郎没有跟在他身边,他不会在路上和人打架吧”

平远侯知道张允铮是与镇北侯府的二小姐走的,看张允铮对这次旅程的悉心准备,那小子大概不会在那个女孩子面前使劲犯浑,就选择着词句安慰李氏:“他同行的,有很稳重的人,该不会让他惹祸。”

李氏惊讶:“真的他连你的话都不听,竟然有人能让他不惹祸”

平远侯也有些心里不平衡,咳了一下说:“这个小崽子,长大了吧。”

李氏说:“只要能让他平安就好,回头我们好好谢谢人家。”

平远侯含糊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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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最近感到了朝堂上的冷意。

过去,他一有建言,总会有吕氏方面的文官为他助和。他对三皇子一加挑剔,那边就会有人给添砖加瓦。可是现在,他说出话来,后面竟然没有人接茬了!大殿下的屋宇显得格外空旷,太子有种自己光溜溜地站在众人面前的错觉。

一天两天,他还以为是偶然,可是三天后,他就知道这是吕氏在有意冷落自己!

太子从心底感到愤怒:你们是什么东西!怎么敢这么对待本宫!本宫日后是皇帝!可灭了你们满门!但是接着,他就被恐惧所控制了。

再次出言不被人接应后,太子在朝堂上沉默了。而三皇子一如既往地说:“父皇,现在灾情深重,百姓流离失所,正好可以招募流民,组成备役兵士……”

过去,那些太子的文官们就会跳出来说:三殿下差矣,若是集结流民,恐为大患……

可是现在,朝上的声音却说:“三皇子殿下所言有理……”“风闻北戎边境陈兵,此事不可小觑……”

这事说完,竟然有人启奏道:“三皇子殿下年事已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可违俗,该议亲事……”

冷汗从太子的腋下流了下来,一瞬间,他的心跳得极快,他觉得脸开始发热,可接着,心又跳得慢了,他周身冰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下了朝,他回到东宫,好容易将几个心腹幕僚叫来,支走了那些可疑的太监宫女,太子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提起了三皇子的婚事!”如果三皇子娶妻生子了……

一个人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前一月,镇北侯府的沈三公子与三皇子一起出城,有人听见他们说三皇子认定了与镇北侯府沈大小姐的亲事。所以,有传言说有人大概要上书皇帝允其婚配……”

太子拍桌子:“无耻!他们敢这么去应和他!”

一个幕僚忙安慰道:“殿下莫急,现在,皇上并不想让三皇子娶沈大小姐,以免三皇子一方做大,无法控制。所以,如果三皇子真认定了沈大小姐,殿下倒是不必担心,皇上肯定不会应允的。”

太子握拳击案:“那他最好一直这么死心眼!别改主意!”

想到边境陈兵的事,太子问道:“北边怎么还没有信来四公主到底怎么样了你们派了多少人”

幕僚说道:“已经有七拨人了。”

太子心中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但隐隐里又有种兴奋。

一个幕僚低声说:“我们的使者都没有回来,有没有可能出事了”

另一个幕僚说:“若是出事了,就证明了北戎的确存了不轨之心,可那样,四公主就……”凶多吉少。

太子觉得苦涩和希望同时涌入心头,想哭也想笑,好久才说道:“再派人去,分开十天,一直派,直到有人回来!”

众人似乎安静了片刻,一个幕僚小心地问道:“殿下,能否与太子妃重修好合”

太子焦躁地问道:“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