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救人(2 / 2)

可惜,等到他知道她的身份时,他已经没有了接近她的可能。终其一生,他再也无缘见她。这短短一面,让他铭记至死。耄耋之年,他心中的沈二小姐依然正值青春,在新月下眼含慈悲地看着他……

沈汶却完全没有领会到伤者的激情澎湃,她看了看这人有些呆滞的目光,叹了口气对季文昭说:“我看他稀里糊涂的样子,大概脑子被撞了。你先问问他,那些追他们的人怎么办我们并不想杀人。”

人的语言不行时,就容易用手势,季文昭唧唧哇哇说了一通,连比划带指点,特别激动的样子,说完,他死盯着那个受伤的人,那个伤者慢慢地出了一口气,段增赶紧去抓了他的手腕号脉,然后松口气说:“吓了我一跳,我当他是又要没气儿了!”

沈汶怀疑地看季文昭:“你真会说北戎话吗不是在蒙我们吧”

季文昭怒看沈汶:“你自己不懂不要就以为别人也不懂好不好!这样很容易得罪人的!”

沈毅皱着眉:“那他怎么不回答你呢”

那个伤者有气无力半闭着眼睛地对身边的黑衣人说了几句,那个黑衣人向那边站着的人喊了好几句,那些人答应了几声,向与沈毅的兵士对峙着的追兵们走过去。

沈汶张允铮沈毅四皇子都看季文昭,季文昭紧皱着眉:“他说……那个,如果投降就不杀了他们,绑起来带走当苦力。要是想逃跑,就杀了。”

沈毅转身离开,边走边对身边的齐从林说:“传下话去,只要别让人跑了,其他的,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沈汶说道:“看来他还没糊涂,那你再对他说,今年的冬天不算,从现在起的第三个冬天到来时,边境会起战火,吐谷可汗将聚集五十万人众,全力攻打南朝。你对他说清楚,他若是想趁火打劫,必须在硝烟起后两个月才能动手,一定要强调这一点,战事开始的两个月内,绝对不要去攻打吐谷可汗的后方!”

季文昭慢慢地说了半天,用手指比划了好几次,躺着的人从眼皮下看着他,终于眨了下眼睛。

山坡上,人们大声吆喝,这边的人用绳子在捆绑敌人,有时也有人逃跑,可都被沈毅的兵士射倒,有人就会上前再补上一刀。

沈汶看了看天色,对季文昭说:“你跟他说,我们会给他们留下些干粮,但是我们会带走一些马匹,反正他们翻山也用不上多少马。我们两边谁也不欠谁,祝他们好运。”

季文昭又说了,受伤的人疲惫地闭了下眼。

季文昭对沈汶说:“你看他们如此彪悍,日后若是真的代替了吐谷可汗,会不会忘恩负义来打我们”

沈汶皱着细眉想了片刻,说道:“人心叵测,可是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能袭后方,取吐谷可汗的老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能够得北疆的控制权。如果这些他们都做到了,我们才能谈是否能两国交好。和平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若是我们真的没救了好人,那日后就再打一场吧。”

季文昭生气地说:“你说的倒是轻巧!又不是你来打!”

沈汶一笑说:“你放心,我肯定会帮忙的。” 说完就与张允铮离开,去与正在坡边指挥的沈毅会合。

张允铮边走边对沈汶说:“那时你都多大了就别管了,告诉我怎么办,我来对他们说,让他们自己打就是了……”

季文昭看着他们的背影不满地说:“看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时她大概带着沈家军跑到岛上去了,怎么来帮忙”

四皇子皱着眉说:“我会去劝三……四皇子,让他对三皇子说,怎么也要留下几个沈家的人。”

季文昭点头说:“就是,你都看出来了吧那个女子就关心自己的家人,真是头发长心眼短!边境上如果留了沈家的人,她才会来……”

段增打断说:“你们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坏,说来说去的,就好像我们是东郭先生,已经救了个白眼狼似的。我医治了那么多人,可以跟你们说,绝大多数是好人。被救的人,多少都会心存感激的。因为人都有良心,昧了良心的感觉会很痛苦。”

四皇子连忙点头说:“这是真的!我就……被郎中帮助过,不会忘了的。”

季文昭说:“你们都是好人,自然不会忘……”

段增将那小瓶药递给守在身边的黑衣人,示意季文昭说:“你跟他说,如果流血了,就再上一些。”

季文昭比划着说了,段增又拿出了一小包药丸,说道:“这是清毒补血的,一天一丸就行了。他现在躺着休息,不要轻易动气。他们要做个担架抬着他,别让他走路。等半年后,就该能下地走了。如果他能平心静气地生活,活到七老八十没问题。平时少吃油腻,多吃青菜,清心寡欲……”

季文昭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这些都很难翻译的你知不知道”

段增生气:“你算什么天才这么平常的话还不能翻译我还没说什么‘营卫气血’或者‘滋阴熄风’之类的话呢!”

那个在一边扶着伤者的黑衣人突然慢慢地将伤者放在了地上,跪在地上向段增施了个大礼,说道:“多谢郎中救命之恩!”

段增季文昭和四皇子都大惊,异口同声地说:“你会说汉语!”

黑衣人板着脸说:“我母妃会汉语,教会了我。”三个人面面相觑,都张口结舌。

黑衣人又说了一句:“我的兄长也会说汉语。”

三个人又同时看躺着的青年,那个人闭了下眼睛。

黑衣人有些咬牙切齿,狠狠地盯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我兄长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我们也是好人!”

季文昭方才当着人家的面就说了人家的坏话,脸上有点挂不住,很愤怒地说:“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这不是耍我吗!”起身拂袖而去,算是溜掉了。

段增说:“那你们都听懂了我说的话了吧就照着那么保养吧。”开始收拾衣箱,准备走。四皇子手里还拿着块被血浸湿的手巾,迟疑着问段增:“你还要吗”

段增摇头:“我要它干吗”

四皇子又递向身边的黑衣人:“这个,你洗洗,还能用。”

黑衣人双手接了过来,四皇子见他虽然满面尘灰,可是还看得出来眉黑目秀,顶多不过十七八岁,心说北戎人也有长得不难看的,不都是像火罗那样青面獠牙……

段增提了医箱就要起身,拿着血帕的黑衣人开口道:“郎中请留步。”

段增见对方完全是北戎的衣着发式,却说着流利的汉语,觉得十分怪异,皱眉看去,黑衣人直愣愣地看着段增说:“请问郎中尊姓大名,我说过,我日后必听郎中差遣。”

段增摆手道:“我差遣你干嘛算啦!我没听见你说了什么,刚才的文小哥不是说了吗,我们要牵走些马匹,那就顶了诊费,我们该是赚了吧”他看四皇子。

四皇子边起身边摇头说:“不知道,我们这一路来往一个来月,这么多人的开销,但是马匹很贵,还买不到,很难说谁赚了……”

段增说:“那就告诉那个张小哥,多牵几匹呗。”

他们说着就要一起走,地上的人艰难地开口说道:“等……等……”

黑衣人忙从地上慢慢地扶起了兄长,受伤的人艰难地看着四皇子说:“你去……告诉那个……女子……若我能得……北疆汗位……决不与南朝交战……”

四皇子微笑地点头说:“好好,我去告诉她。那就祝你成功吧!”习惯地行礼告别,与段增一起往山窝中走。

他们的身后那个黑衣人大声说:“我会去找你的!”

段增看四皇子,四皇子赶紧摇头说:“他找我干嘛我又没救人。”

段增回头说:“你别找我!救你们是方才那个女子安排的仙人跳,我让她骗了进来,是被迫的!”

四皇子低头笑,两个人聊着天走回马群处。山坡那边收拾完了,兵士们陆续地回来,有的歇息,有的在整装。这次出来他们没有伤亡,就是躲在一边射了一通暗箭,现在干完了事,大家情绪都很好。

又半个时辰,所有的兵士都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追兵的马匹,大家都上了马,准备返程。

季文昭气愤地问沈汶:“你怎么不知道他们会讲汉语我们还当着他们的面说了那些话!”

沈汶委屈道:“史书上对吐谷可汗的这个异母弟弟记载很少,谁会知道他的孩子讲汉语”

现在大家对沈汶说的古怪的话都见怪不怪了,觉得她能通晓古今,自然会读到日后的史书。现下的情况是知道他们救的北戎人会讲汉语,大家都有些讪讪的,不想回去见面尴尬,就让沈毅出面将一些干粮给他们留了下来。交接完毕后,沈汶带着队伍启程,马队轰然而去。

北戎那十几个人站在山坡上,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强迫着俘虏挖坑掩埋了死尸,毁去了战场的痕迹。然后绑了担架,将受伤的人扶到了担架上,盖上了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服,一行人翻山越岭,消失在了山峦的另一边。

沈汶带着队伍又用了十来天赶回了沈家军所驻的边境地带,偷偷过境,与在燕城外村里等待他们的苏婉娘和施和霖会合。他们受到了苏婉娘和施和霖的热烈欢迎,苏婉娘还激动得哭了,可是回到燕城的沈毅和季文昭却碰上了正在大为光火的镇北侯。

朝廷削减兵力的旨意经过仅存的驿站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了燕城。

镇北侯看着脸上都是冻疮的沈毅和季文昭两个人,挥着手中的纸:“你们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看看这个!”

沈毅接过来,读后带了丝冷笑,转给了季文昭。

镇北侯紧锁眉头:“这是怎么了!我军并没有得到朝廷军饷,完全是自给自足,怎么还要以为朝廷节省之名减兵难道是皇上对我有了猜忌之心想试探一下”

沈毅一扯嘴角:“皇上何时没有猜忌之心了”

镇北侯怒对沈毅:“都是你干的好事!当初在京城接近三皇子!……”

季文昭飞速读了,扭动面部,想尽量露出从容的表情,对镇北侯说:“侯爷,我们这次带着兵士们在野地里演习了一个月,他们吃了许多苦,受了很多累,但是侯爷,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我们如果与北戎大量骑兵野战,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转移了话题。

镇北侯忿然道:“那就更不能减兵!”

季文昭摇头说:“侯爷,如果日后是攻坚战,兵力就不必以数量为主,若是有人协助民众转移,不入燕城,于我方反是有利。”城里可能没有足够的粮食。

镇北侯皱眉思索:“你是说裁去弱兵,散于民间”

季文昭点头。

镇北侯又与季文昭好好谈了半夜,终于决定调整沈家军兵力,裁军两成。

回持的信件由沈坚起草,写得忠心耿耿,表示坚决听从朝廷的指示,马上裁减兵力,还把裁军的时间表列出,另外向户部索要给退伍之兵发放的抚恤。日后户部若是无钱可发,那些退伍之兵滞留边关也是情理可原了。

信送出去后,因为沈毅了解沈家军的兵将详情,镇北侯就让他与沈坚和季文昭开始逐营逐队地重组兵将。

沈汶将弯刀和三箭弓箭的设计给了张允铮,张允铮画了详图,给了常常溜出城来的严氏。

本来该做的都做了,他们就要启程南归,可是四皇子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