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石打牛(1 / 2)

石梅这里探听明白林母的态度, 也就歇了穷追猛打的心思,心情也好了些, 和和气气的陪着林母磕了半天牙。

宾主尽欢!

午时,石梅在荣庆堂摆酒宴客,替林家母子们接风。

内室外堂用屏风隔断。

贾赦贾政陪着林如海在屏风外面坐席。

两下里只闻其声,不见其面。

这一次宴客, 石梅学着皇家摆宴,不再是大桌子围着吃。

而是每人一张小条桌, 实行分餐制。

林家姑侄桌上是十六个小碟子, 八荤八素。

石梅张氏王氏贾敏桌上却是八小碟子素菜。

荣府宴客, 所有主妇全部到场陪客,给足了林母面子。

林府也曾经是世家名门。

林母很清楚大户人家的眉高眼低。

若是要怠慢客人,他能派个管家媳妇接待你!

而今荣府婆媳三人亲自出面, 又有准媳妇贾敏陪同,林母十分满意荣府的态度。

言语间自然而然的亲热了许多。

王秀芝却味同嚼蜡, 桌上的菜肴基本没动多少。

林母还是有几分厉害, 王秀芝几次欲提前退席, 都被林母锥子似的眼神盯得她不敢动弹。

王秀芝自诩书香门第, 不愿自毁形象。

二来嘛,她也不敢得罪姨母这个唯一的支持者。

也只有暂且忍耐。

王家称得上耕读之家,王秀芝的祖父因为仕途不通, 投靠同窗做过典吏。

王秀芝出世时,她那个做典吏的祖父仙逝多年了。

王秀芝的父亲却吃喝惯了,四肢不勤, 五谷不分。起初还能变卖些家产维持生计。

后来她祖母一病而亡,王家彻底败落。

到王秀芝长成,家里已经穷途末路。只剩下三间破房,五亩薄田了。

王秀芝头上有两个兄长,二个姐姐,脚下有两个弟弟。

她这种排序最不受待见。

家里仅有一点点资源,要先给兄长上私塾,给长姐缝制新衣。

姐姐受过祖父的亲自教养,希望能够攀上一门好亲,拉拔家里。

王秀芝日子过得很辛苦。

她五岁就开始跟着母亲姐姐下田帮忙,做些利索能力,像是拔草,撒种这些事情。后来逐渐薅草锄地,割麦打场。

为了节省鞋子,无论春夏秋冬,她母亲都只许她穿着草鞋下地。

如此,还只能野菜拌饭吃不饱。

穿戴就更不用提了,一色都是捡旧,补丁少点,就偷笑了。

若是一直这样过下去,王秀芝或许不会生出什么野心。

王家祖父做过官吏,许多人家以为王家有慧根,很乐意跟他们结亲。

王秀芝长相清丽,嫁给杂货铺的儿子或者小地主的儿子应该不难。

合不该王家有了转机。

这一年,林父仙逝,林家母子扶灵返乡守孝。

王家很幸运,跟林家同住一个县。

王母跟随娘家人去林家奔丧,她看准时机,巴结上了堂姐林夫人。

兼之林家乐善好施,林母在林家受欺负,因此对王家这个释放善意的堂妹十分眷顾。

王家人的生活才逐渐改善。

在林家的提拔下,王家有了小铺子,慢慢赎回了十几亩抵押的水田,日子慢慢富足起来。

兄长娶了本分的嫂子,姐姐嫁给秀才公。

王秀芝也得以从田间地头解放出来。

后来,林家出孝,林母接了唯一没有说亲的王秀芝到家里作伴解闷。

王秀芝真正领略了有钱人如何过日子。

这一年,王秀芝十三岁。

当初羡慕姐夫是秀才,如今也不在眼里了。

二姐嫁给小地主,家里有百亩上等水田。二姐这个少奶奶却要亲自上灶,要伺候婆婆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家子人。

她自己却还要躲在厨房吃剩饭。

王秀芝再也不想走母亲姐姐们的老路。那种穷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了。

当年,如海上京赶考。

林母开始整理行装,将不需要的东西分送给左邻右舍,亲朋故旧,顺便告辞。

林母对儿子很有信心,她觉得凭她儿子的才学,必定金榜高中,位极人臣。

她要陪伴儿子进京,然后陪伴儿子做官。

王母深知自家门楣不堪匹配林家。

正因如此,林母那样喜欢秀芝,却并未提亲。

王母心有不甘,却只能叹息几声。

王父却另辟蹊径,他已经看中了林如海这个贵婿,希望能够靠着他吃喝一辈子。

王父提出,自知王家不堪匹配。但是,林家子嗣单薄,他日林如海迎娶豪门贵女为嫡妻,王秀芝可以为平妻,为林家开枝散叶。

这话真是戳中了林母的心病。

林母最大的痛处就是林家子嗣不旺,当初如海单丝独线,才会被族人逼迫。

若是林家跟杨家将似的,家有七郎八虎,谁敢欺负?

林母大喜。

然而,王秀芝是林母喜欢的孩子,她没有女儿,这些年时不时让秀芝进府解闷,已经当成半个女儿疼爱,生怕秀芝委屈,遂当面询问王秀芝。

品尝过有钱人的滋味,王秀芝把林如海当成囊中之物。

虽然,她知道自己只是她的妻子之一。

但是,王秀芝不在乎。

她只在乎能不能锦衣玉食!

再者,她觉得凭着林母的偏爱,她必定会独占鳌头。

王秀芝委婉的回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总是听父母安排就是了!”

这话说的真正好,又不违背闺训,又表达自己的心意。

虽知儿子立志,要先立业后成家。

林母却不想放弃,提议先定亲。

这一年王秀芝十七岁。

林如海二十二岁。

当年林如海若十八岁出孝就说亲,且轮不到王秀芝。

赶考之前若是答应了王秀芝兼祧,即便只是定亲,也就没有贾代善榜下捉婿,陛下赐婚这宗事了。

贾代善再是喜欢林如海,也不会委屈女儿!

合不该,林如海志存高远,执意不肯定亲。发誓必定要大登科之后才会小登科。

并且,林如海坚决反对兼祧一事。

林如海以为为求子嗣,纳妾生子尚可,却并不认同平妻。

他觉得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没有平妻贵妾之说。

自古来妻妾不分,乃乱家的根源!

然而,林母作兴得很,执意兼祧,并亲自教导王秀芝有关礼仪规矩。

她以为,只要她找到愿意兼祧的当家闺秀,儿子必定回心转意。

结果,林如海高中榜首,林母还没来得及挑选媳妇,荣府贾代善便夹裹着圣旨,半路杀出。

林母不甘心,几番折腾,第一次试探一下,就被石梅打得鼻青脸肿。

第二次又被圣上以结束林如海的仕途威胁,吓得半死。

林母折腾不过,终于认命了。

然而,被林母养肥了胆子的王秀芝却不想认命!

却说,王秀芝在荣庆堂参加宴席,她虽被林母警告,不敢闹腾,心中并未放弃。

一双眼睛却清冷如冰,在贾敏与屏风两下穿梭。

贾敏羞怯低首,专心的用餐。

石梅的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王家这位表姑娘。

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

那一双眼睛梭子似的睃来睃去,就没离开过那道隔断的八扇屏风。

黄花梨木的白玉兰蚕丝屏风虽然昂贵,石梅不觉得有多么好看!

石梅虽然不知道王秀芝具体想干什么,左不过就是跟林如海,或者什么人粘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之事。

然后,逼着荣府给个交代。

拜金女的套路无外乎这些。

石梅再不能给自己的女儿与儿媳妇添堵。

且贾赦贾政兄弟身负兴家立业的重任,再不能落人把柄,影响仕途。

石梅暗地吩咐赖嬷嬷“林家亲家母要在荣府做客三日,告诉金大,这些日子警醒些。姑爷与两位大爷身边暗中派人护卫。万不能让人构陷了。

再告诉金大媳妇,看死了垂花门,前后穿堂,总之,通往前院主院的过道,都要派人把守。

无论白日黑夜,都不许王秀芝到前院行走。

一旦王秀芝离开榴园,即刻派人监督,切莫让她搞出什么名堂!”

王秀芝即便不出内院,也有机会搞名堂。

贾赦贾政的家眷都在内院,他们也会回家探望儿女。

万一让王秀芝插空子,粘住了诬陷,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石梅没准备拘管贾赦贾政兄弟一辈子不沾腥。

让一个有权有是有钱还相貌堂堂的官老爷,一辈子守着正妻过日子,那是痴人说梦。

但是,石梅必须替两个儿子把好最后三个月的关隘!

七月之前,贾赦贾政两兄弟决不能沾染风月之事!

傍晚时分,金大前来报备“大爷让小的告知太太一声,今夜晚大爷二爷合着杜先生林姑爷去了坟堂,说是要秉烛夜谈,后日方回,让太太转告林家的亲家母大人一声。”

石梅闻言顿时安心,心道,这个釜底抽薪的法子甚好!

得了,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事实证明石梅并非小人之心。

翌日辰时初刻。

石梅因为家有客人,特特起得早些。

石梅这里正在梳妆,就听小丫头通禀,林母造访。

林母却是来向石梅告辞。

石梅不明究竟,执意挽留“这是怎么话说的呢?难道是嫌弃我们照顾不周?”

石梅心里甚是不解,之前石梅是对林母不大喜欢,但是,昨日知道她回心转意,石梅的态度已经大大改观。衣食住行都提高了一个档次。并设宴亲自招待。除了没请戏班子,其余待客的礼数,无一拉下。

然后,林母说王秀芝病了,在亲戚家养病不成样子。

石梅越发惊愕“病了?昨日午宴还好好的呢?”

林母神情尴尬,吱吱呜呜。一看就有难言之隐。

石梅再三挽留,林母执意告辞。

石梅只得说道“亲家母即便要走,也要等上半日,昨夜晚姑爷会同书馆的杜先生去了坟堂陪伴小儿,亲家母之意告辞,我也不好强留,我这就派人去通知姑爷。”

林母告辞之后,石梅吩咐道“赖嬷嬷,去问问金大媳妇,昨晚出了何事!”

赖嬷嬷很快回转,附耳告诉石梅说道“王姑娘并非病症,乃是摔断了腿!”

石梅讶异“这就蹊跷了,好好的怎么摔断了腿了?我不记得榴园有什么沟沟坎坎的?”

赖嬷嬷摇头“这事儿真是一言难尽,奴婢把金大媳妇带来了,昨夜晚的事情她一清二楚。”

石梅道“唤她进来。”

金大媳妇进门禀报道“昨夜二更巡夜之后,守门的李婆子坐着打瞌睡,等待三更巡视,迷迷糊糊间被尖叫声惊醒了。几个上夜婆子出来查看,却见王家姑娘被她的两个丫头架着,见了我们,两个丫头丢下王姑娘跑了。却是王姑娘跌倒受伤了。

我们询问王姑娘为何半夜到穿堂,她吱吱呜呜。

奴婢们不敢自主,也不敢惊动太太,只得告诉了大奶奶。

大奶奶亲自把王家姑娘送回榴园交给了亲家太太。”

石梅蹙眉“跑到穿堂门去了?”

穿堂出去就是议事厅,议事厅隔壁院子就是府里爷们的外书房。

贾赦贾政读书的院子也在这一排。

贾珠贾琏的私塾也设在此处。

他们日常下学就住在各自父亲的厢房里。想要到贾母出用餐,往西过了穿堂,过了抄手游廊,就能进入贾母的院子。

回荣禧堂,也只需穿过内仪门,就可进入各自母亲的居住的东西跨院。

荣禧堂的正院眼下做了贾代善的小灵堂,供着灵位,有专人看守子孙盆,常年香火不断。

张氏与王氏分别住在荣禧堂的东西跨院。

贾赦贾政一般不在内院歇息。

林如海来了也只住在东路的书斋里。

晚上只要关闭穿堂与内仪门,便内外隔断成为两个世界。

一般府里没有大型的红白喜事,穿堂门,内仪门一般天黑就下锁,并有上夜的婆子值守。

王秀芝虽然没有成功突破防伪进入书斋,但是,一个姑娘家夜半三更出现在通往爷们书斋的穿堂里,一旦传扬出去,不知道要编排出怎样香艳的故事来。

石梅忽然觉得,林母称病的处理十分妥帖。

辰正,张氏终于前来请安。

石梅屏退左右问道“王家姑娘怎么样?”

张氏言道“媳妇正是听了金大家里说林家亲家母已经向您请辞了,这才匆匆前来向您禀报,王姑娘只是扭伤了脚踝,大夫摸骨之后说,不会留下残疾!”

石梅颔首“这就好。她虽是咎由自取,必定是在咱们府里,若真残疾,只怕日后要生怨怼!亲家既然打定主意,你替他们收拾礼物吧,就按照我们商量好的办理。”

张氏应道“媳妇记下了,婆婆安心。”

然后说道“媳妇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太太知道,那摸骨的胡师傅是金陵镖局的师傅,走南闯北,很有些江湖经验,方才临别,他悄悄告诉儿媳的陪房张盛家里,说那位王姑娘的腿上不光有扭伤,还有被石子击伤的痕迹,说是很像什么飞石打牛的功夫,让我们警惕些,怕是有贼人惦记咱们家呢?”

飞石打牛?

这是什么功夫?

石梅从未听闻!

“他还说了别的没有?“

张氏摇头“再没有了!”

石梅心里谋算,若是有仇人盯上,他们已经回来三年了,不该在这个时候才动手。

巳时,贾赦贾政兄弟道内院给石梅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