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饺子(2 / 2)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橘子酱、莫青 10瓶;tayl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