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众而言, 比起血浆置换, 血透这个名词不过这, 不过这两者虽然听上去挺像的, 但实际上是不同的治疗方法。
血透的目的就相当于给血浆洗个澡,将血浆中的有害物质分离出来,然后清洁一新的血浆还要再回到人体内。
但是血浆置换那就是正儿八经地换了,它需要将人体的血细胞与血浆分离开来, 然后丢掉分离的血浆, 再将红细胞重新输入到人体中,适当补充一些他人的血浆。简单点儿讲他比血透清除的更彻底,直接将血浆给端了, 对于某些疾病的治疗效果自然也就更好。
其实余秋也不确定面前的这个小男孩是不是米酵菌酸导致的昏迷, 毕竟在三月天里头就出现这种情况是非常稀罕的。
因为细菌以及产生毒素的特性,该疾病高发季节一般都是夏天。
如果非要怪,那就只能怪今年春天暖和的特别厉害。刚出了正月,大家就恨不得赶紧换单衣。大白天的, 身上穿件厚实的褂子出去干活, 不多久就能在太阳底下晒出一身汗。
廖主任认真地批评了孩子的父母“你们怎么能想当然,听风就是雨呢?这米面买回家做好了放馊了吃掉了闹肚子了,你回头还能找粮店的麻烦不成。哦,你是倒回头的, 是不是还要怪种种庄稼的贫下中农啊?”
孩子的母亲嚎啕大哭,她又要上班又要带小孩,忙得不可开交。她哪里知道木耳不能在水里头泡那么长时间。她瞧着那木耳泡得软软烂烂黏糊糊的, 很好啊。
孩子的爸爸则是呆若木鸡。
其实孩子的病发展到这情况了,凶多吉少,他们自己心里头清楚。
可是现在突然间大夫说是他们自己不小心才搞成了现在的样子,不管是谁当父母,都没办法接受自己祸害了孩子的现实啊。
余秋安慰了几句孩子父母“我现在也只是猜测,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想要明确病因的话,还要做相关检测,看到底是不是米酵菌酸。”
只可惜余秋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地方做相关的检测。因为在2019年,这种检测都是归疾控中心负责的。
不过即便没有办法确定病因,也不代表这孩子就要眼睁睁看着不采取任何治疗措施。
余秋立刻给省工人医院打电话询问他们那里有没有开展血浆置换治疗。
她印象当中国内开始进行血液透析其实不晚,好像50年代末期,医学大家吴阶平教授就开始给病人做血透。
那照这么看的话,说不定,有些大医院里面真的有血浆置换技术呢。
廖主任偏执狂又发作了,他十分不满这种关键时刻赤脚大夫都一眼看出病因了,居然还不治疗,反而非得去找那些洋大夫。
余秋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我这儿没有设备,除了血浆置换机之外,我还要有健康人的血浆。这种情况的病人,要是症状轻,那1~3天就能自己好,要是症状重,那2~4天就直接死亡。这孩子可是大前天晚上吃的木耳。”
孩子的母亲立刻嚎啕大哭,作势就要给余秋磕头“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吧,他才六岁啊。我们这个娃娃,要的可不容易,我前头都已经掉过两个了。”
余秋侧过身子避让开,不敢给任何保证“我只能给你问问看,看人家有没有这技术。不过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即使做了血浆置换,他也不一定能好。”
孩子父亲立刻反应过来,赶紧保证“我们做,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认了,起码得给我娃娃试试看啊。”
只可惜他们想尝试都没有机会。
省工人医院的确开展了血液透析治疗,从今年春天刚开始的。
但是血浆置换,很抱歉,他们那儿没有。血液室的负责人很认真的跟余秋强调,他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治疗。
按照余秋的描述,他感觉这更加像放血疗法。事实证明这么做是没什么效果,而且会损伤病人身体健康的,他劝余秋不要考虑。
他理解赤脚医生希望帮助病人的心情,但是医学是一门严谨的科学,不能想当然,更加不能随便拿病人的性命做尝试。
余秋急了,一个劲儿地跟他比划,只是去除血浆,血细胞还是要重新输入回头的。
既然省工人医院已经开展了血透技术,那么无论如何余秋都会扒着他们不放,因为她在穿越前曾经听说过,利用血透机进行双重血浆置换的方法。
并不是所有的基层医院都有实力购买昂贵的双重血浆置换仪器和专门的管路,也不是所有的病人都有经济条件去大医院进行昂贵的双重血浆置换治疗。
穷病是人类健康最大的敌人,可是穷人也要生活下去,穷则思变,所有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办法,都能够被想出来。
到他们省人医血液科进修的护士长所在的基层卫生院,就利用血透机给病人进行血浆置换。没办法,越是穷的地方,有些疾病就越多,他们根本就没有经济条件到大城市进行长期维持性治疗。可是他们不仅要活着,他们还是家里头的主要劳动力,所以能撑一天是一天。
“并不复杂的。”余秋拼命地想要说服对方,“你们已经有全套的血透仪器,只要利用血浆分离器,完成分离过程然后再将血细胞回输就可以再适量补充健康人的正常血浆。没有过滤膜,可以采用离心分离的方法。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是这个孩子真的已经快不行了,如果不冒险尝试的话,他很可能完全撑不下去了。”
患儿的母亲大概是久久等不到余秋回去,心里头发慌,居然摸到了她打电话的办公室,直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也不管电话机那头的人到底听不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只拼命地喊“大夫,求求你们试一试吧。”
不知道为什么,余秋看着她憔悴不堪的模样,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对,这夫妻俩急吼吼地抱着孩子回来找副食品店算账,确实很奇怪。可是为人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这样,失了心神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如果这个孩子没了的话,愧疚以及周围人的指责,很可能会伴随孩子母亲一生。
当妈妈多不容易啊,怀孕不简单,分娩很凶险,等到孩子生下来以后,将孩子养大成人的过程,就是一场漫长的徒刑。
她们要工作,妇女也顶半边天;她们还要照顾家人,因为男主外女主内,养娃娃当然是女人的事情。丈夫只要每个月按时缴纳工资,没有什么酗酒赌博之类的恶习也不在外头勾三搭四,那即使下班回家就跟个大爷似的当甩手掌柜那仍然是模范丈夫。
但是妈妈不行,每个妈妈都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半来用,却还是分身乏术,一旦她们的孩子没吃好穿好或者生病了,周围人就会指责她们没有照应好孩子。
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老师,实在不行的话,我想试试看,只不过我这边没有血透机,我想借你们的仪器用。”
省人医的血透室主任发了好大的火“你做过血透吗?你了解血透的原理吗?你知不知道血透操作的每一个步骤的标准是什么?你以为只要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就可以挽救病人的性命吗?这是莽夫的思想,这非常危险,你的想当然很可能会害了患者。”
余秋苦笑,她当然知道该如何操作血透机,因为她轮转过血透室啊,不过摸着良心讲,现在的血透仪器她还真未必会用。因为接近半个世纪的时间足够让这些仪器更新换代好几级了。
余秋陷入了沉默,她没有办法说服对方,因为那是一位非常爱护后辈的老前辈。他不愿意医学后辈因为莽撞而犯下让自己毕生后悔的错误,让自己毕生后悔的错误,他们这些赤脚大夫,最不缺的就是勇气与想象力,最缺的就是严谨的医学态度。
旁边患儿的母亲还在撕心裂肺的哭着,这世间没有什么比掐掉一位母亲最后的希望更残忍的事情。
余秋呆呆的,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助到对方,她实在没有别的方法了。她总不能自己自制血透机。
网上那些自制血透机的牛人,其实非常危险,每一次做血透都是在拿性命做搏斗,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会造成他们再也醒不过来的结局。
余秋沮丧不已,她准备打声招呼跟对方道别,然后再想办法安抚病人的家属,不想她都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听筒那头突然间传来一声叹息“行吧,你让他们抱孩子过来,不过要跟他们谈清楚了,这个治疗我们从来没有做过,成功的把握很低,是实在没办法中的办法,结果很可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花了钱,孩子也抢救不回头。”
余秋鼻子一酸,感觉自己非常可恶,因为她让别人为难了。
她赶紧跟对方道歉,然后又拼命地说对不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她不应该如此想当然。
患儿父母大喜过望,既然大医院的教授同意试一试,那对他们来说就是根救命稻草,不管什么样的结局,总要带着孩子去看看,万一有奇迹发生了呢?
他们这个孩子来的可不容易。
余秋赶紧拼命地画示意图,然后在旁边详细地标注利用血透机进行血浆置换的每一个步骤跟其中的注意事项。
她看着孩子父母的态度,突然间又忍不住想到,其实独生子女政策对于孩子来说是一个极大的福音。
因为只有一个,所以父母会竭尽所能的去挽救他们的性命,如果孩子多了的情况下,那么爹妈总得要多考虑一些,他们就是不管自己的生活质量,也总不能让其他孩子跟着饿死吧。
只有一个孩子,对这对夫妻来说是高风险,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却绝对是福音。
廖主任还在那儿气呼呼的,他觉得大医院的洋大夫就是拿腔拿调。明明又没谁要拉着他们负责任,明明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治得好最好,治不好拉倒,他们还要嘀咕来嘀咕去,真是不爽快。
这就不是为贫下中农服务的态度。
余秋忍无可忍“可是人家有血透的技术跟设备,要不是人家施以援手的话,这孩子连一点儿希望都没了。
廖主任愈发来气“不就是台机器吗?他们能造我们就不能造了吗?”
说着,他立刻点何东胜的名字,“你给我过来!”
等到何东胜站在他面前,县革委会主任就开始咆哮了“要办医疗器械厂的是你们,我拍了胸口给你们办,你们都办出了些啥成果,到现在为止连个血透机都拿不出来。”
余秋差点晕过去,她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说的轻巧,这位领导你知道血透机长什么样子吗?你知道血透机到底是怎么运转的吗?你知道血透机有多少零部件,每一个零部件又需要多少技术吗?张嘴就来,你怎么不上天啊!
不想她的小男友却从善如流,直接开口哭穷“我们没有钢材,我们造不起来。”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瞧瞧这孩子上下嘴皮子一搭,好像立刻就能吹出个漂亮的大气球来。
年轻人,你嘴巴一张,那气球就要上天飘了。
就是给你钢材,你以为血透机有那么好做?要是这件事情如此之简单的话,为什么血透还是家庭不能承受之重?因为做血透的成本本身就很高啊。
何东胜却冲自己的小女友笑“有小秋大夫帮我们做工程师就好。”
余秋差点儿没跳起来,天呐,她怎么找了个傻白甜的小男友,觉得姐姐就是他的盖世英雄,无所不能啊。
不行不行,她必须得弄本血透机的说明书来。她都离开血透室好久了,只隐约记的血透机的原理呀,这要具体到每一个零部件,那问题可大发了。
余秋拼命地在脑海中思索,到底要怎样才能造起来血透机。这个死孩子,想从廖主任手里头诓钢材也不能用这招啊。
都说人穷志短果然没错,这人一穷困潦倒起来,那真是下限嗖嗖跌入谷底,为了弄东西真是不择手段。
何东胜才不担心他们照不出来血透机会被惩罚呢。
这有什么呀,从他记事起,放过的卫星在天上飘的多了去。想他小时候全民大炼钢,他们村里头连口铁锅都没有,全都丢到炉子里头去炼钢材,最后不也就练出一堆废铁渣嘛。
全大队这么多老少爷们,就没炼出能用的钢材来,周围的树被砍的差不多倒是真的。后来要不是停止了大炼钢,估计整片山都秃了。
大队书记到现在都心口痛,懊恼那会儿没有多留下些木材来,无论是搭房子还是造船,总比丢进钢炉里强。
那炼钢不需要技术啊,就他们的小钢炉,根本就不可能炼出合格的刚才来,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好东西。
哼,肯定是林飚那会儿就使坏啦,故意让他们劳民伤财。
廖主任在杨树湾白吃白喝了那么久,始终觉得贫下中农一颗心无比淳朴。
他看见何东胜立军令状,立刻高兴地拍着小伙子的肩膀“好,要钢材是不是?你还要什么一并说出来,我立刻就给你办,我就不相信了,咱们人民群众的智慧,不顶用,居然连个血透机都造不出来,我要让他们好好瞧瞧,我们贫下中农最会的就是自力更生。”
余秋十分担心廖主任忘了自己打鸡血差点儿丢命的事情,又打了一针鸡血。这人亢奋的实在诡异呀。
然而小秋大夫的良心极为有限。
革委会主任一发话,她立刻毫不犹豫地列出了一堆清单,造血透析机是不是?应该造,起码造着试试看嘛,万一成功了呢,那他们岂不是直接突破了。
说不定顺带着连血浆置换机也一并造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