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东西的贼(1 / 2)

廖主任可不理会赤脚大夫的腹诽, 他熟门熟路地溜进了医疗站,自来熟的跟胡奶奶打招呼, 然后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 抓起玉米面饼子, 喝着大米粥, 呼呼啦啦地吃起晚饭。

不错, 杨树湾的日子的确好过了,前头他晚上喝的都是山芋粥,才没有这么一颗颗的大米呢。

胡奶奶原本不知道余秋会不会回来吃饭,这碗大米粥还是特意她给余秋留的。万一小秋回来晚了肚子饿,好歹有东西扛扛,不想却便宜了不请自来的廖主任。

胡杨吃过晚饭就跟着陆师傅忙碌去了, 田雨带着秀秀去学校给学生们上夜课,家里头就胡奶奶跟二妮一边编柳条筐子,一边说话。

大丫懂事地在旁边帮忙递柳条, 将编好的柳条筐子挪到边上摆好。

二丫则在前头的空地上跳舞给胡奶奶看。

开过春以后, 大队组织了人将小学前头的一间空仓房重新修补了一通,然后名为育红班的幼儿园,就正式开始招生了。

两岁以上的娃娃都可以上幼儿园,从自己家里头, 搬桌子板凳过去。

大队选了一位能歌善舞的宣传队队员当幼儿园老师, 也不指望教孩子读书写字画画什么的,每天就是唱唱歌跳跳舞做做操,美名其曰锻炼身体, 实际上是为了将他们的爷娘从照看孩子的任务中解脱出来。好歹能叫他们松开手,好好进行社会主义劳动。

因为不发书本纸笔,所以大队就没收小孩子们钱。凭借这个免费政策,鼓励大家把孩子送去上育红班。

郑家倒是有人照应孩子,但大人们怕二丫在家里头没有小伙伴跟着一块儿玩,也把她送进了幼儿园。

二丫在幼儿园里头学了唱歌跳舞,就要表演给大人看。小秋大夫一直没回来,她就先跳给胡奶奶看。

小丫头原本小屁股扭得正欢快。

结果就看见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突然间出现在饭桌前,还把小秋大夫的大米粥吃光了,小姑娘顿时愤怒不已,伸出小手,认真指向廖主任“这是我师父的饭。”

廖主任吃饱了,肚子正抹嘴巴呢,听到这小东西的话,顿时笑得厉害。

哎哟,就余秋那么个小丫头,居然也收徒弟,他立刻胳膊一伸,就抱起了站在地上的小二丫“你是余秋的徒弟呀,那正好的,陪我上趟山去。”

哎哟,这小娃娃长得好,就跟那年画上的胖娃娃似的。

对,就带着这丫头去当初他们怀了娃娃的山洞,好好拜拜,叫送子观音也瞧瞧清楚,就给他们送个这样漂亮的女娃娃,看着就叫人欢喜。

大丫吓得不轻,伸手就去拽妹妹的胳膊。

她早就不记得什么县里头来的干部了。对她来说这就是个陌生人,她坚决不能让妹妹跟人走。

余秋同样不能由着廖主任,主要这位领导是个人来疯,就不是个能带娃娃的样子。

大晚上的上什么山啊简直发神经

刘主任在旁边劝着“没事没事,走,刘爷爷带你们上山逛逛去,说不定啊,咱们还能看见大鸟呢。”

二丫不会附和大人的话,反而非常认真地强调“大鸟回家睡觉啦”

说着她还认真地指指窗户外头,“天黑了。”

大丫则用眼睛看着余秋,对于这位刘爷爷,她也没有多少信任的心。

廖主任却皱着眉头强调不许余秋跟着走“赶紧去农民夜校上课,一天天的就会说人手太少了,都给了你这么多人,你自己还不会用。”

何东胜从中打圆场,伸手抱起了大丫“走,东胜舅舅陪你们上山去。”

廖主任还不高兴“你跑去干什么呀不是让你好好搞生产吗一天天的就想着偷懒。”

余秋手上要是有东西的话,她一准儿砸廖主任满脸。

要脸吗当领导的自己瞎晃悠,好意思盯着底下人干活,还不许人休息

何东胜倒是从善如流“我们的厂房就在山上啊,我不上山我能去哪儿。”

廖主任这才鼻孔里头喷气,鸡蛋里头挑骨头“搞小砖窑也是你们的事情,我发话准了,到现在厂房都盖不起来的,还是你们你们自己。你们自己摸摸心,这一天天的你们都干了些啥”

槽多无口,余秋已经完全不想搭理这位革委会主任。他当是吹气球呢,鼓起腮帮子吹两口,然后就是一片海市蜃楼。

就算搭空中楼阁,底下也要支起大柱子来呀。

“我们的木头不够。”何东胜嘴上应答着廖主任,又怕余秋发脾气,赶紧一只手手扶着人家肩膀往外头送,“走,咱们一块儿过去,刚好从学校后头上山。”

余秋这才挂着脸,老大不乐意地出门。

临到门口的时候,胡奶奶还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收收脾气。

就廖主任这样的,你跟他生气也白发火呀,脑袋瓜子就没清白过。嘿, 她倒觉得二妮比廖主任强多了,别看二妮现在脑袋瓜子不漂亮,可明事理的很呢。

余秋人到学校的时候,刚好赶上课间休息。

李红兵难得没有一下课就冲到操场上疯玩,而是缠着秀秀问东问西。他基础太差,光是看笔记,根本跟不上趟儿。

田雨在边上一个劲儿吸气,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西洋景。

小李同学要面子,被瞧得老大不乐意,苦着脸强调“有什么好看的那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不能用老眼光看待新事物。”

小田老师可没那么好糊弄,就在旁边冷哼“哟,那我就看着你这太阳到底从西边出几回”

余秋看他们斗嘴,忍不住发笑。

李红兵立刻扭过脑袋,鼻孔里头发出一阵哼哼唧唧的声响,死活不肯再回过头看这两个女知青了。

有学生过来问小田老师问题,田雨便顾不上跟自己的朋友打招呼,赶紧忙碌去了。

余秋朝田雨做了个手势,示意自便,她得去问问讲义跟医学知识漫画的销售情况。

前者凝聚了她的心血,后者汇聚了她家小男友的汗水,要是浪费了,她可会心口痛的。

大队书记家的儿媳妇跟赵二嫂两个人忙得很,一个人忙着收工分牌子跟钱,另一个人忙着发讲义以及医学漫画报纸。

瞧见余秋,她们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就又埋头忙碌起来。

现在的人能够看到的书实在太少,所以就连医学讲义以及这种宣传漫画,对大家来说都是难得的精神食粮,还有人没心思坐在教室里头听课,只专门坐船过来一期期买报纸,好拿回去自己看。

错过了一期,他们会跺着脚,长吁短叹,感觉像是错过一个亿似的。

现在大队部都商量着,要将这些报纸核定成册,一个季度一本,统一卖掉,也算是为了满足旁人想要搞收藏的心。

余秋没好意思打扰他们,只朝两人挥挥手,自己又折回教室去。

教室前头大树底下,余教授正在跟高师傅说话。

他俩都是老运动员,什么干校经验丰富的很,自然有话题可以聊。

余教授手里头抓着他们印发的医学讲义册子,递给高师傅看“你帮着掌掌眼,不瞒你说,我蹲了好几年大牢,压根就瞧不见专业书,我姑娘毕竟年纪小,经验浅,我就怕我们里头会有谬漏的地方,反而教坏了学生。”

高师傅连摆手“我不懂这些的,我从来没干过临床工作。”

大队书记就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笑“哎呀,高师傅您可真是谦虚喽,看病吃药,这药可是大头子。您要是能赏脸过来点拨他们几句,我真是心里头欢喜死了,笑都笑不动。”

余教授也跟着帮腔“是啊,你瞧瞧这些年轻人,虽然他们底子的确薄弱,但是学习的热情却高涨的很,学习很有效率。”

余秋走上前打招呼,笑着强调“我们这儿不讲知识无用,我们相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不缺乏学习的热情,我们只担心没有学习的机会。”

宝珍在旁边鼓起勇气附和余秋的话“对,我们就怕学不够,到时候知识不够用。”

大队书记在旁边鼓动着“高师傅,我们知道您忙,这盯实验一天一宿的都不合眼,我们就想请您有空的时候,过来说几句,帮他们拨拨,就是他们的大造化了。”

说话的时候,校长敲响了铃铛,示意大家课间休息时间结束,可以开始上下一堂课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校园交响曲立刻画下休止符,大家伙儿赶紧回各自教室坐下。

余教授冲余秋点点头“这堂课你上吧,跟他们好好讲讲临床诊断思维,让他们早点儿进入状态。”

杨树湾小学小的很,总共就三个教室,现在三间屋子都坐的满满当当。

孩子们自然是在补小学课程,准备入夏参加初中考试。可他们里头也坐了好几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小伙子。

这些人的学习基础实在太差了,没办法听懂余教授的课,于是在教授的建议下,赶紧跟着小田老师将前头落下的基础再补上。

另一间教室里头坐着的就全是大姑娘小伙子了,一个个都抬起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讲台上的小秋大夫,换个老师跟他们上课,对他们来说,也是新鲜的感受。

最后那间屋子里头,则是老中青三代都有,大家手上没有拿纸笔,只听台上的孙师傅讲如何盖房子。

孙师傅手上没有书,他自己就是一本活生生的教材。

他只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台下的人就听得如痴如醉。

大队书记看得合不拢嘴,他是心里头美的。

他打的主意可多了,以后盖房子他们杨树湾就有自己的建筑队,什么样的房子都能盖,盖好了杨树湾,还能出去接活,他们盖出来的房子结结实实可不是稀烂货,保证名声大大的好。

余秋手上同样没有教案,唯一好点儿的就是她还拿本笔记。不过,她原本就在大学里头教过书,穿越之后又给赤脚医生们上过课,上了讲台,对着台下的学生,她倒是能侃侃而谈。

虽然比不上余教授说课妙趣横生,余秋也有自己的杀手锏,她知道的临床病案多呀。

不管是什么样的诊断思路,直接提出个病例来,再枯燥的疾病也有叫人哭笑不得的患者。

课堂下坐着的学生们哈哈大笑,觉得这课有趣极了。

余秋目光扫视他们,琢磨着到时候要怎么选拔,她要培养专门的医技人才。最起码的二点,兴趣浓厚,做事认真。

达不到这两点要求的人自动出局吧,她现在忙得要死,实在没精力像拽李红兵跟李伟民那样带学生。

机会就摆在那儿,能珍惜的就珍惜了,眼睛看不见的,错过拉倒。

余教授没有进教室,只跟高师傅两个人站在外头的走廊上。

他说话声音低低的,却难以掩饰自豪的心情“怎么样我们的夜校办的不赖吧。”

高师傅沉默寡言,不到迫不得已都不爱答话。

听了这提问,他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余教授却难以压抑激动的心情“等到几年后,他们成长起来,就像种子,随着春风播撒到各处。一场春雨过后,就能长出蓬勃的花草树木。”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太难了,想做点儿事,人家就要硬压着你,恨不得捶死你才高兴。我也难,医院不愿意让我上班,学校不不肯让我去上课。

那怎么办没有医院我们自己建。

没有学校,我们自己搞。

只要还有病人,只要还有人想学习,那我们就不是废人,我们总能找到发光发热的地方。

怎么样老高,你入伙吧,跟我们一起搞,我保准你不后悔的。就算只带出这一批学生,咱们也算是做了大事,没有白活这么多年。

现在是难,可再难也比不上打仗那会儿啊。那个年代咱们都熬过来了,还怕现在吗”

高师傅迟疑了半天,微微点了点头。

余秋一节课上完了,正要趁着休息的时候跟大家说说她需要选拔医技人才的事情,外头就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大队书记的呼喊“小秋,余教授,快来帮帮忙啊,这人从山上摔了下来,腿摔断了。”

余秋顿时紧张起来,上山的就那几个人,除了廖主任以外,无论哪位摔断腿她都要崩溃。

听大队书记的口气,受伤的也不应该是县革委会主任啊。

等到余秋看清楚那被抬着个人脸,只觉得惊讶,这是谁呀杨树湾的居民她都认识,这明显是张生面孔,身上还穿着绿军装,倒像是个下乡知青的打扮。

可是整个红星公社也没这样的知青啊。

大队书记没给余秋在思考下去的机会,只指着人道“你看看这人的腿,摔得够呛,你给瞧瞧能不能接上去吧。”

“接个屁”廖主任怀里头居然还抱着二丫,虎目圆睁,“年纪轻轻不学好,居然糟蹋贫下中农的东西,摔断了腿,我看还轻了,就该摔断脖子”

原来他们一行人上山去,廖主任还没有来得及去自己当初命运希望的山洞祭拜,二丫就先瞧见了另一处山洞里头有火光。

谁大晚上的没事躲在山洞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