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头上, 县里头又组织了一次预考,明确参加高考人员的名单。
整场考试组织的匆匆忙忙, 让余秋都惊讶。她本来以为县里头怎么着也要给大家留下近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好让大家伙儿临时抱抱佛脚。
没想到廖主任直接一声呸, 想得倒美, 一个个真是不说癞□□想吃天鹅肉, 起码也擦亮了镜子照照自己呀, 怎么谁谁谁都想着一举成名天下知。
马上就要立夏啦。立夏看夏, 冬小麦扬花灌浆,油菜籽结出了荚, 立夏一日三遍锄,地里头的草不锄就长得埋掉人啦, 这可是夏天收成的重要时期。
伟大的主席教育我们, 以粮为纲, 全面发展。
这会儿还一个个发痴心大愿, 真跟着折腾到7月份高考啊!
哎哟, 歇歇吧。都搞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也要上高考考场,那古代人家考状元, 还要经过几轮选拔呢。
赶紧趁早收收心, 不是读书种子, 就好好夏天干活,进厂上工去。
杨树湾走过一轮选拔后,红星公社也有样学样,跟着来了一次公社组织的筛选。
意图给二妮挣个诰命夫人的小周含恨败北, 乖乖溜回去继续养兔子养蚂蝗了,矢口不提当官的事。
前头这家伙因为人在公社没能参加杨树湾的考试选拔,还一个劲儿的叨叨惋惜自己错失了一次磨砺的机会。
结果生活迫不及待地给了他一巴掌,让他从此识相地牢牢闭上了嘴。
杨树湾出来的年轻人又紧接着去县城进行第三轮选拔。
小田老师的情绪很低落,因为英语试卷她就没几道题会做。到现在为止,她连初一的单词都没背完,更别说初二初三了。
胡杨在边上安慰她“这也没什么,大家伙儿都差不多,我也不会写。”
他本来就对理科更感兴趣,语文学的都够呛,何况是英语。
郝红梅愁眉苦脸,拿自己的情况来安慰田雨“你总比我强吧,我连数学都没几道题会做。好丢脸啊,我还是个站柜台的呢。”
其实如果完全按照成绩来筛选,郝红梅根本达不到公社预选成绩线。只不过供销社的红梅同志实在太受广大社员的欢迎了,是众□□赞的好姑娘。
于是公社破格给了她再次战斗的机会。当然,郝红梅觉得那纯粹是浪费时间精力。她距离高考学生的标准还差得远呢。
王大夫在旁边轻声细语“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估计大家水平真的都差不多,我也不会做。”
他去年卫校毕业回红星公社卫生院工作,到现在满打满算还不满一年,所以他也按照不满两年的回乡知青标准,同样参加了英语考试。
余秋在旁边听着年轻人们唉声叹气,感觉单是英语这一项就可以横扫千军,将绝大部分人都拉下马。
李伟民在旁边插话“我听说其他地方预考根本就不考英语,就咱们省预考还要考英语。”
此话一出,更加坐实了余秋的猜测。领导干部哪有不将局势控制在手上的道理。虽然明面上报考门槛被铲平了,但实际上只要上了英语这个杀手锏,基本上就能保证最后走上高考考场的只有不需要通过英语选拔的两年基层经验实践者跟高三应届毕业生。
那些考不过的人也没办法怨天尤人,打铁还需自身硬,谁让你们比人家少了起码一年劳动实践,居然文化课成绩还这么够呛。
“哎呀,不说这个了。”李伟民见大家情绪有些低落,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作文你们写了什么?”
今年的作文题目是要求写一件自己在生产实践中印象最深刻的事,一定要紧扣主题,言之有物,不许夸夸其谈。
小李大夫兴致勃勃地追问余秋“你写了什么呀?是给人家割还是扭蛋蛋?”
小田老师没有反应过来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养鸡场一直是胡奶奶盯着呀,再说小鸡不用接生的,又不是小兔子小猪。
胡杨咬牙切齿,直接一拳捣在李伟民的肩膀上,狠狠地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儿是女同志。”
陈敏毫不犹豫地加入讨伐队伍“就是,你这种人真讨厌,应该把嘴巴缝上。”
李伟民委屈死了“这是严肃的医学问题,我跟王大夫还以这个为内容写过文章呢,就发在《赤脚医生》上,群众来信反响很热烈的。”
他不满地控诉陈敏,“明明你前头还问我蛋蛋扭了应该怎么办。”
陈敏面红耳赤,捏起拳头就要捶死李伟民。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能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
侯向群赶紧居中说和“好了好了,说说正经事,你们都写了什么呀?我写我第一次打麻醉。妈呀,我当爹的时候都没那么紧张,老子半条命都吓没了。”
李伟民也激动起来“我写我上台开刀,余秋就在旁边盯着,我的天呐,我的手都抖得不成样子了。完了,没落到一句好,从头到尾都是噼里啪啦的骂,我都快被骂晕过去了。”
陈敏羞涩起来“我写我给病人看病,说女病人尿急是因为前列腺出了问题。从那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知识水平太低,基础太薄弱,必须得好好学习。”
田雨满脸好奇“这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不是前列腺的毛病?对了,前列腺在哪儿啊?”
在场的男同胞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民办教师如此天真烂漫的问题。
还是余秋解救了大家“田雨,下回健康卫生教育课你可不能光听女生的,男生的也要听。男女身体器官是不一样的。”
田雨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羞得不行。她赶紧推着余秋的胳膊“你说说你,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事?”
余秋笑了起来“其实我想写打鸡血的。”
李伟民跟侯向群全都哈哈大笑,何东胜也笑的直摇头,感觉他的小姑娘实在太促狭了。
李伟民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一个劲儿指着余秋“我跟你说,廖主任肯定会看我们的作文的,他一定会被你气死了。”
田雨不明所以,满脸好奇“这跟廖主任有什么关系?又没有写他发疯的事情。”
要说丢脸,那才是真正的丢了脸呢,听说那时候廖主任可狼狈了。
陈敏笑个不停,一个劲儿冲田雨摇头“不能说,这涉及到病人。不过小秋,你真敢写这个?”
天呐,那可真是会让廖主任气到跳脚的。
余秋叹了口气,双手一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哪里敢写这个呀?”
虽然这件事的确对她影响重大,也许没有打鸡血的荒谬,也就不会有她后面偏执狂般的执着。
余秋笑了起来“我写我下乡第一天,接生小妞妞的事情。那一刻,我觉得我可能还有点儿用。”
田雨立刻捂住了胸口,大声强调“你岂止是有点儿用啊。要不是你,桂枝嫂嫂跟小妞妞就没命了。我跟你说,我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你是很厉害的大夫。”
余秋笑了起来,其实是那件事情重新燃起了她当大夫的勇气。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很疲惫,她甚至恐惧面对病人,因为她承担不起,一旦失败后将要遭受的责难与痛苦。
侯向群拍了下何东胜的后背“你呢?你走南闯北的,什么事情印象最深刻?”
“养蚂蝗。”何东胜脸上微微笑,“去找钟师傅学习蚂蝗养殖技术的路上,我们凑巧救了个上吊的妇女。”
那是他第一次跟小秋单独出门。
陈伟明立刻不满起来“蚂蝗明明是余秋养的,这是余秋的事情。”
胡杨在旁边打马虎眼“一回事,哪里能分得这么清楚。我们阳朔湾水田里头的蚂蝗就是何队长在养。”
李伟民感觉要用蚂蝗的养殖功劳簿上应该有自己一笔,怎么能够让何东胜也争光彩,他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那又不是一家人,怎么还能不分彼此呢?”
他话音一落,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张迷雾中的图像。白雾缭绕,余秋跟何东胜抱在了一起。
妈呀,难不成那天他看到的一切不是幻觉?
李伟民彻底震惊了。
就连余秋跟他们打招呼,说要先去一趟儿童医院,让他们先走;小李医生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看着何东胜跟余秋渐渐远去的背影,才猛的回过神来“他俩干嘛走一起?何东胜又不是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