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就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对, 她跟余教授是正儿八经地坐在何家饭桌上吃饭了,然而头一抬,眼睛撞到那张神气活现的脸时, 余秋就怄得想要吐血。
天底下哪有这么恬不知耻的人,廖主任难道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自己很多余吗?他们两家人的家庭聚会, 父母正是会面的场合, 他为什么要横插一杠子?
革委会干部兴之所至, 既拒绝了大队书记的邀请, 也没自己回县城区,而是兴致勃勃地表示要体察民情, 好好调查下现在社员同志的家庭生活水平, 坚决跟着何东胜回家吃饭。
余秋内心是麻木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要是所有的调查人员都这么调查的话, 那被调查的社员同志, 肯定得集体破产。
瞧瞧这蝗虫过境的驾驶, 筷子一捞, 一盘子香肠腊肉几乎要见底, 再大手一挥,一大块红烧鱼直接转移了阵地。
就这样,廖主任还觉得不够,直接叼了只大鸡腿,吃得津津有味,那满嘴油光, 在灯光底下,简直是熠熠生辉。
杨树湾还安装什么路灯啊?就廖主任一个人处在那儿,就可以照亮全城。
余秋差点儿拍案而起,她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劲的人。
瞧瞧这一大桌美食,长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何大婶为了招待他们父女精心准备的。
尤其是这锅炖鸡汤,明显是她婆婆心疼她才特地炖的。结果这下子好了,她还没咋摸出味儿呢,就叫个土匪抢了先。
何东胜见势不妙,都顾不上跟廖主任礼貌客套,他眼明手快,赶紧虎口夺食,趁着廖主任的筷子眷顾红烧甲鱼的时候,抢走了另外一只鸡腿,夹到了余秋碗里。
赤脚医生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最喜欢吃鸡腿啦。炖的软软的鸡腿果然最香啦!
廖主任却老大不乐意,一张脸立刻挂了下来,活像被抢了吃的的小孩。
这要是他今年年纪在两位数以下,也勉强可以算得上天真可爱,鼓着腮帮子吃个不停的模样,也能叫我爱爆棚的人夸一声吃的真香,多吃点儿长个子。
呵,就他现在的高龄,还长个屁的个子。
瞧瞧他那挺的都快足月的肚子,到底哪儿来的勇气继续吃下去的?
人家减肥是一天三根香蕉,就你现在的状况,三天一根香蕉都应该充满了罪恶感。
廖主任却毫无自觉,他不仅大快朵颐还大放厥词,吃着人家的都忘不了要训人家。
他先是伸着肥嫩的手指头教训何东胜“你说说你做的事到底应不应该?什么叫做本末倒置?你现在重点任务难道不是好好复习,一把头给我考上大学吗?”
开玩笑,他都把阵仗闹得这么大了,要是高考的时候江县直接放了空炮,那简直就是大笑话。他还要不要脸继续活下去?
何东胜保持微笑,见缝插针地一筷子下去,夹了块鱼肚子上的嫩肉给余秋,看得廖主任眼皮子直跳,自己却面部表情不变“主任,我出去的时候也在看书的。”
吴老师对他进行了摸底测试,然后直截了当让他自己看书复习就行了。
杨树湾的高考复习班是针对一般基础薄弱的学生,只能算是补差,提优完全谈不上。
她也不可能为了何东胜单独开小灶,所以何东胜就只能靠自己想办法再提高巩固。
年轻的生产队长慢条斯理地述说着自己的复习计划以及进展进度。
这句话是吴老师帮他列的,重点是为了防止知识点的疏漏。进度则由他自己把握,利用好分分秒秒的时间。
他现在无论是坐车坐船,都会认认真真地背诵范文,准备语文。
他每天忙完了回去休息也要做题来保持考试的手感,数理化本来就是他的拿手项目。
廖主任却觉得大大的不够。他那张粉团团的脸纠结成一圈,像拧出来的包子褶似的,包子皮上写着大大的不满“你还是没有抓住问题的主要矛盾,你现在首当其冲的任务,不是在外头给我瞎跑来跑去,而是好好沉下心来认真复习。”
何大婶立刻接过了廖主任的话头子,跟着附和“没错,主任这回说的很在道理,你得好好听主任的。”
这可真是廖主任难得说话靠谱的时候。
何大婶同样忧心忡忡,她对儿子进来的表现可有意见了。
一般是高考生,人家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成不成在此一举,没有条件的,想方设法创造条件也要上。
自家这个儿子好了。
公社里头大队中,无论是刘主任还是大队书记,态度都出奇的一致,一切情况都要为高考让步,谁也不会对备考的学生说三道四。
生产队里头,宝珍爹妈态度鲜明,全心全意处理好生产队的事情,坚决不让地里头的活干扰了东胜复习备考。
结果他自己却没数,成天到晚在外头奔来奔去,也不见他坐下来认认真真的拿本书。
何大婶都快愁死了,自己这个儿子怎么就不开窍呢?一点儿数都没有,这外头跑来跑去接再多的活回来,挣到的钱也就是一时的,考上了大学,吃上了公家饭,那才是一辈子抬头挺胸翻身做人了呢。
这会儿要是被眼皮底下的这点儿东西迷花了眼睛,忘了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那么这辈子他都会后悔莫及的。
可惜何东胜从小就是个主意正的孩子,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主。
何大婶就是着急,也找不到开口劝的机会。自家儿子自家清楚,她要说的话,他肯定就是笑,但是笑完过后,该干什么接着干什么,完全不受影响。
今晚晚上,何大婶特地喊余秋来家里头吃饭,也存着叫着姑娘好好劝劝孩子的意思。
瞧见了小秋,儿子总应该能回过神来吧,赶紧抓住重点问题,考上大学,他跟小秋才有希望。
可惜淳朴的母亲不知道的事,余秋比何东胜更过分。好歹何东胜还制定了复习计划,到她这儿就是纯粹裸考的状态,压根一天书都没翻。
何东胜好脾气地跟开口解释“我没放松学习,再说了,国家选拔人才本身就要求有丰富的社会实践工作经验。
我前头一直忙碌地里头的事情,没怎么出过门。现在出去走走,对于国家的其他情况也有了更具体更全面的认识。这对我的个人成长来说,也是难得的财富。”
说话的时候,他不抓筷子的那只手落在了桌子底下,然后伸过去握了下余秋。
因为两人吃饭都是用右手,这就意味着何东胜的左手要穿越火线,直接越过余秋的身体,然后才能去抓她的左手。
余秋吓了一跳,差点儿直接跳起来。
完蛋了,她的田螺小伙儿果然在外头学坏了,居然会搞突然袭击。这一手难道不应该是她的拿手好戏吗?
哎呀,她家男朋友这回在外头肯定吃了很多苦,连掌心上的茧子都多了不少。
对了,刚才都没有顾上,他嘴唇干裂成那样,以后得给他备着唇膏。这样省得嘴唇开裂起口子。
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唇膏生产线。要是控制好了质量,她自制的唇膏投入大规模生产,肯定有市场。
不说美容效果,单保持口唇不开裂这一项就够叫人心动的。
弄出来一个唇膏厂,就意味着多出几十个工作岗位,又是一个gd的增长点。不过这里头既需要技术人员,还需要销售人才。
回头她得问问何东胜,不知道他跟省里头各个供销社的关系现在打的怎么样了?走供销社的门路卖唇膏是最稳妥保险的。
供销社的销售人员基本上都是大姑娘小媳妇,或者是婶子嫂子们,基本都是女同志。
那么就可以适当的想办法提高销售人员的积极性。不说搞回扣这一套,起码的多送她们些模样儿新巧的小礼品,起码得让人家心里头留下印象,愿意帮着他们杨树湾出去的东西,多说两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