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跟着胡杨上船的时候还满头雾水,完全搞不懂胡将军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田雨倒是没肝没肺, 送她上船的时候还悄悄跟她咬耳朵“该不会是胡杨爸爸相中了你当媳妇, 要领着你去给他妈妈看看吧。”
哈, 那到时候小秋要选谁呢?那不是真成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了吗?
说话的时候,没肝没肺的小田老师还嘿嘿笑了起来, 看得余秋真是快要吐血了。
姑娘你醒醒!
余秋都忍不住同情时运不济的小胡会计了。
瞅瞅,这都什么娃啊,她怎么能够笑得出来?
年轻的姑娘,你这个时候就算不直接拔剑,你的的反应也起码得跟我们家何队长一样,表情复杂, 心情低落, 脸上还要强绷着。
余秋拍了下何东胜的肩膀,小声嘱咐道“你好好复习,你也考虑一下心情啊。”
何东胜轻轻地嗯了一声, 反手握住她的手, 表情委屈得跟饱受迫害的小媳妇一样。
余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踮起脚尖揉他的头发“好啦,好好加油, 回来给你奖励。”
何队长的表情这才稍微好了一点儿,他眼睛看着余秋“那你早点儿回来,有事打电话。要是方便的话,我就过去看你。”
田雨在边上稀奇的不得了“哎呀,他爸爸就是看一眼小秋嘛, 又不会一直看下去。小秋还要上班的呢,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她呢。你说是不是啊?胡杨。”
小胡会计却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
虽然爸爸说的含糊其词,只说让他带小秋回家看看,有点儿事情要说。可是直觉告诉这位年轻的将门之子,家里头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十分紧迫,容不得耽搁。而且事情严重到爸爸在电话心里头都不敢透露太多。
也许是害怕被监听吧,那些谍战片中应用的手段其实在爸爸的日常生活里头其实并不少见。无论信件还是通话,都有眼睛在盯着呢。也许一不小心,爸爸就成了现行□□。
胡杨心不在焉,只草草点点头,然后拽了下田雨的小辫子“你好好复习,尤其是物理,你的物理很需要加强。”
田雨跳起脚来,惊恐地抓着自己的辫子“你干什么啊?谁让你抓我辫子的?”
胡杨笑了起来,大着胆子道“要是抓散了,我给你扎起来。”
小田老师还要发作,船要开了。胡杨冲她挥挥手,转身带着余秋上船去。
已经入了夏,夜间江风凉爽,吹在人身上十分舒服。
两人就立在船头,谁又没有进舱里头去。
胡杨有些不好意思,跟余秋道歉“对不起啊,我爸爸肯定是有急事。”
这件事情急到了他不能以公事的名义开口,只能含糊其辞的表示要看看跟他一块儿插队的女同学。
这其实对余秋很不好,要是传出去了的话,会叫人说闲话的,以为她跟胡杨有什么男女私情。
余秋摇摇头“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
说着,她笑了起来,“你也不要担心何东胜,他就是闹别扭而已。”
老实说,她的田螺小伙儿吃起醋来,也很可爱呀,其实十分戳她的点呢。
她笑了起来,胡杨选择的心总算稍稍落下。
船行到县城的时候,其实按照惯例是应该改乘汽车的。然而奇怪的是,胡杨却领着余秋上了另一艘船,还故意一本正经地解释“汽油用光了,没有来得及加,今天只能坐船。”
说着他还局促地冲她笑了笑,看上去颇为体贴的样子,“刚好你可以在船上睡一觉。”
余秋真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年轻人,你真的不适合撩妹,算了吧,别勉强自己。
小胡会计抱着胳膊坐在船头,眼睛呆呆地看着大江水,半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不说话,余秋便也不问。既然让她睡觉,那就睡呗。船颠簸的厉害,她也没办法接着写笔记。
颠簸的航船就像婴儿摇篮,余秋很快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她这段时间每天睡眠时间估计都不超过4个小时。几乎眼睛一睁就开始忙碌,只要有空,就赶紧打个盹儿,忙到三更半夜是常有的事。
她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沧桑了,一把高龄的人,实在不适合熬夜,以后跟她男友站在一起肯定要会被当成两代人。
可是时间跑得那么快,她不拼命地追,还能做什么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余秋被胡杨喊醒了。
小胡会计穿戴一新,余秋怀疑他昨晚根本就没有上床睡觉。
熬出了黑眼圈的胡杨,轻轻的招呼了一声余秋“走吧。”
好梦被吵醒的赤脚医生只得揉着眼睛认命跟上,这一回他们倒是坐上了小汽车,不过外头天色灰蒙蒙的,余秋根本看不清路,也不知道窗外是什么风景。
她只觉得那汽车左拐右拐,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圈,终于停在了一栋灰色的小楼面前。
当然,这个灰色只是视觉效果,也许是天光的作用,反正看不出它本来的面目。
胡杨也不给余秋仔细打量的时间,立刻领着人往里头走。
穿过了小院子,就进入大门,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胡将军人坐在堂屋正中央,瞧这跟一樽雕像似的。
他像是在发呆,有人走进屋子里,他都一无所觉,还是儿子开口喊了一声爸爸,胡将军才猛然惊醒“哦,你们来了呀。”
他冲着余秋挤出个笑容来,点点头“小秋同志,麻烦你了啊。我爱人身子骨一直不行,我听我们家胡杨说你的针灸很厉害,所以想请你过来看看。”
余秋这下子更加肯定,胡将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不是她妄自菲薄,她对中医基本上没什么研究,那针灸水平完全可以说是水货,何东胜都比她强多了。
不过她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只是表示谦虚“叔叔您过誉了,我也是下乡以后才学的,水平不行,就怕治不好,反而让阿姨白受罪。”
胡将军脸上多了点儿笑容“怎么会呢?你不要有思想负担,进去看看就好。不管治到哪一步,那都是命啊。”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暗淡了下来,看上去比去年农忙过后他去杨树湾看望儿子时又苍老了一些。
余秋没有说客气话,赶紧跟着进了屋。门一推开,她就瞧见了正对着门的床上,躺着个人。
余秋看不见对方的脸,因为上头挂了道帘子,直接遮住了患者的上半截,有点儿像导乐分娩室,帘子遮住产妇的下半身一样。
只不过这道帘子,遮住的只有患者的脑袋。
余秋掀开了虚虚搭在患者肚子上的薄被单,瞧见伤口的模样,就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什么时候开的刀?是什么手术?因为什么原因开的刀?”
胡将军沉默着,没有开口,还是那帘子后面传出的人说话的声音“癌症,他们说是直肠癌。我要死了,就是太痛苦了,不肯给我个好死。”
说话的人当然不是胡杨的母亲,就算胡将军突破时代局限,男男也生不了子。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岁数应当不小了。
胡将军立刻驳斥他“你不要这么想,要是真想你死的话,也不会允许你开刀。”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要开这个刀呢。”帘子后面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虚弱,“说不管我政治上的癌症,就先管我身体上的癌症。我看这是本末倒置,要是把我政治上的癌症治好了,我身体上的癌症,不用吃药开刀也会好。”
余秋忍不住反驳他的观点“政治上的癌症跟身体上的癌症没有任何关系。谁都有可能患癌症,真正患了也只能说运气不好,不能说是什么惩罚报复。”
余秋查看他的伤口情况,顺带询问病史“这个切口术后是出血了还是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