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都开了还能怎样?(1 / 2)

余秋人站在手术台前,眼睛盯着显示屏,耳边回荡着来人的咆哮“谁让你们开刀的?谁允许你们开刀的?!主席早就指示过,要通过中医的方法,用中药来控制病情。你们这些洋大夫,你们外科医生动不动就开刀,开一个死一个,陈老总不是开刀死了吗?谢复治不是也开刀死了吗?这是主席的指示,你们这是在公然违背主席的指示!”

余秋阒然无语,感觉世人对中医的误解可真够深的,到底是哪本中医典籍记载,哪位中医先贤曾经亲口说过,病人不可以开刀的?

再说二月逆流不正是谢复治他们炮制的吗?打倒的不正是陈老总吗?把他们两人放在一起说,也真是有意思。谢复治情况她不清楚,陈老总准确点儿讲应该算是圈禁到死吧。

一句轻飘飘的大夫开刀开死了,这个责任推卸的可真是干净利落,难听点儿讲就是怪不要脸的。

那人跟疯了似的,直接往前冲,嘴里头嚷嚷着“我不能让你们害了总理,我要解救总理,你们这些反格命分子,你们这是在公然搞破坏。”

旁边围观手术的医疗组成员全都上前阻拦,吴教授嘴里头劝着“总理的治疗,我们都是定期汇报给主席的。之前膀胱镜下做电切术,主席也是批准的。这一次用腹腔镜做检查,就是为了看看总你肚子里头的情况怎么样了。毕竟,人的五脏六腑是隔着肚皮的,光照x光片会忽略掉一些问题,反而耽误了治疗。”

那人还在大喊大叫“我要汇报主席,你们这是搞绑架搞胁迫,在迫害总理的生命。你们居心叵测,你们是彻头彻尾的反格命分子,你们是侵入党内的坏分子。我要拯救总理。”

他拼命吼叫着往前冲,后面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命拽着他。

旁边有人在拼命劝说“华佗也给人开刀的,现在开刀是最好的治疗方法,总理已经血尿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代表先前的药物治疗没有效果,必须得动刀了。”

那人却完全不听劝,还在不停地大吼大叫。

余秋充耳不闻,只两只眼睛盯着显示屏,手上动个不停。这是台非常重要的手术,容不得任何马虎大意。

她跟充当助手的涂教授合作默契,一点点地开始切割膀胱。

旁边的大外科主任正在好言好语地劝说来人“张同志,我们切取组织下来做病理检查的结果显示,癌细胞长得很快,穿透性很强,往里头打药没有效果了。我们现在只能把坏东西切掉,这样的确很冒险,但对于疾病来说是有帮助的。”

那位张同志气喘吁吁“你们不要找借口,你们就是利用了总理的仁慈在迫害总理,你们的心实在太恶毒了。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要去见主席,我看主席能不能拦住你们。”

其他人立刻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相劝“刀已经开了,你就看看手术啊。这样您汇报主席也能清清楚楚的呀。您瞧这里,肚子里头的情况一清二楚,手术创伤也小,这是最合适的治疗方法。”

来人火冒三丈“你们是要扣押我吗?你们是想搞绑架。”

众人立刻松开手,全都摇头“没有没有,张同志,您有人生自由。您要汇报主席,我们也不反对,我们相信主席肯定会选择对总理最好的治疗方式。主席一直都很关心总理的健康。”

咆哮了半天的张同志终于怒气冲冲地走了,余秋的耳朵也暂时恢复的清静。

她不知道出了这道手术室的门,迎接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也不清楚自己将会经受什么样的命运。

她真是疯了,彻头彻尾的疯子,疯了很多回,这回是彻底好不了的疯。

天啦,她居然能够在听到主席反对总理开刀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不是心慌手抖立刻停下,而是不以为意,外行能不能不要指导内行?

专业人做专业事,赫鲁晓夫即便当了苏共的领导人,没有文艺鉴赏能力还是没有。不可能当了领导一下子就打通了任督二脉,无所不能,无所不精,无所不会。

尊重专业精神,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蓬勃发展的基础。

手术室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器械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心电监护仪不时传出的声音。

整个手术团队都全神贯注,不过围观手术的人都抵在了手术室门口,防止新一轮冲击。

手术间的门再度打开的时候,余秋刚好做完了淋巴结清扫,她要尽可能切除干净以明确癌症分级,好指导后续治疗。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性,只是余秋并没有留意到她的进入,因为她不曾大吵大闹,只是轻声询问了吴教授几句话,然后就默默地站在手术室的角落里,观看后面的手术。

这台手术也到了最关键的时期,膀胱再造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才是体现术者真正水平的时刻。

余秋得承认,她很紧张,其实即便她开过大几十台这样的手术,她仍旧会害怕。因为一旦手术失败,对于病人来说就是100的灾难。没有大夫敢放松心中的这根弦。

余秋从来不觉得紧张是坏事,因为一定程度的紧张可以让人集中起全部的精神,让她的双手跟眼睛以及耳朵都变得无比敏锐,帮助她在手术这场战争中获得更大的赢面。

太阳爬到了天空的中央,又歪歪斜斜地往西边去,一直到它差不多挂到皇城根儿时,造好的膀胱终于又重新安装上去。

所有人都齐齐嘘了口气,那位年轻的女士像是颇为惊讶的模样,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做完了?”

吴教授脸上戴着口罩,瞧不出面部肌肉变化,不过他的眼睛弯了弯“手术还算顺利。”

手术间里头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多,情绪激动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直接拥抱到了一起。

他们压抑着喜悦,不敢大喊大叫,只能用肢体语言表达内心的激动以及对彼此的感激与祝贺。

余秋看着仍然昏睡的老人,轻轻地舒了口气。她不能保证手术过后他一定会好起来,她也没办法确定将来有一天自己会不会后悔?

她只能保证一件事情,为着这一刻,她愿意放弃一切。

大夫能够做的事情实在太少,大夫想要做的事又实在太多。她惟愿这位鞠躬尽瘁的老人,能够平平安安,不要再受病痛的折磨。

手术结束了,老先生被送进了术后恢复室。其实术后恢复是有专人看着,他们只要留下一两位医生就可以,然而所有人都舍不得离开,也不敢离开。

作为专业人士,他们当然知道真正的危险期并没有过去。假如术后老人不能够安然醒来,他们会恨不得直接挖个坑把自己丢进去,然后活埋了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躺着的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因为术中做了气管插管,他说话无比艰难“开会,我要去开会,主席喊我开会。”

余秋又要掉眼泪了,她没有想到老人居然还顽强地记着前面自己要去做的工作。全麻术后,病人常常会有短暂的记忆缺失现象。

旁边吴教授对那位年轻的女士解释“张同志过来通知的时候,总理已经上了手术台,麻醉都打好了,腔镜也进去了。这个时候就算是中断手术,麻醉的延后效应也要持续几个小时,对总理来说实在损伤太大。我们商量过后,决定还是继续手术。毕竟总理年纪大了,反复手术的话对他来说风险过高。”

吴教授叹了口气,“我们谁都不愿意总理开刀。他这么忙碌,开完刀之后又不能好好休养,实在太伤人。可是,总理的情况真的不能再拖了。持续的血尿,每次小便看得我们都心惊胆战,总理已经开始贫血了。有好几次我想给他输血,总理都拒绝了,因为害怕耽误工作。”

恢复床上的老人还在重复着自己的要求“开会,我要去开会。你过来搀我一把,我缓一缓就能坐起来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声音微弱,简直可以说是气若游丝。因为拼命想要用力,他额头上甚至沁出了汗,沾着他的白发。

年轻的女士走到了他身旁,轻声安慰他“没事的,总理,主席就是担心您,让我过来瞧瞧您。”

老人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艰难地回复“麻烦您告诉主席,我很好,我没事,让他不要担心。他要多注意身体,天冷了,天气变化的厉害,他要多保重。”

余秋侧过头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害怕会哭出声。泪水她是止不住的,她也不打算止住。

哭一哭挺好,就当是排毒吧,也好歹缓解一下她的压力。反正刀已经开了,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她管不了许多,她是大夫,她能够遵循的就是疾病诊疗原则以及病人的意愿。

年轻的女士没有立刻离开,老人被推回病房的时候,她也陪同在旁边。直到老人再三再四地催促,她才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嘱托众人好好照顾老人,让老人多保重。

余秋从头到尾都没有搞清楚这位年轻女士的身份,不过她也顾不上关心这些,她眼睛盯着的是老人的术后恢复情况。

尿袋里头的尿量以及尿液颜色、老人的血压、呼吸跟脉搏,还有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电图走向,以及老人的精神状况,都是她关注的重点。

余秋眼睛珠子都不敢错,一眨不眨地盯着瞧,生怕有任何意外发生。

涂教授同样情绪高度紧张,他守在病房里头就不肯出去。

反而是床上的老人渐渐恢复精神,就开始赶医生们“你们去忙你们的吧,病人需要你们,我这儿没什么事。”

陪伴他的工作人员也开始催促众人“大家吃饭去吧,不然总理会过意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