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装一下同志(捉虫)(1 / 2)

余秋没有睡好, 她醒过来的时候, 额头脖子上全是汗。

其实柔佛州的夜晚并不炎热,因为下了雨,天气还颇为凉爽。余秋身上出的是冷汗。

她梦见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天知道她当初为什么想不开非得去参观大屠杀纪念馆,当天夜里做了一夜噩梦不说,时间都过了七八年, 她居然还记得里头的点点滴滴。

人类怎么能够如此之残忍?地狱空荡荡, 魔鬼在人间。

真要命, 余秋长长地吁了口气,翻身起床,去冲了把澡。感谢苏家富贵, 即便是客房也有单独的冲凉房。

她洗完澡,用毛巾裹着头发擦拭。她眼睛怔怔地看着镜子里头的人,感觉那张脸是如此的僵滞又陌生。她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余秋不抽烟,然而此刻她真希望手边有根烟可以让她叼在嘴里狠狠地吸上一口。

她不知道吸烟是不是真的能够疏解忧愁, 但好像找到点儿事情做就可以让她舒服一些。总比眼下无所适从来到强。

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推开了房门朝阳台走去, 柔佛州的夜晚星空宁静, 林木间有幽幽虫鸣。

余秋看见树丛间飞舞着的荧光时, 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什么。隔了半晌,她才哑然失笑, 萤火虫呀。

果然是气候决定一切,四季皆夏的马来西亚正月里头居然有萤火虫。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处异帼她乡。

“这儿不算什么, 既然来了柔佛州,就去哥打丁宜河畔看萤火虫。那才是天上一条街市,地上星星点灯。”

徐同志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余秋身旁,突兀地开口,“那当真是不应该错过的美景。”

余秋赶紧侧开身子,冲他微微点头。

傍晚在榨油厂相遇的时候,徐同志并没有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模样,仿佛是初相见。

余秋自然也不会戳穿。徐同志明面上似乎是个商人,但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他实际上从事的应当是秘密工作。或者更加准确点儿讲,是间谍是特工。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次来马来西亚,徐同志究竟是为了执行任务还是惯常地维护自己明面上的人际关系。

她也搞不清楚徐同志要同苏家打好关系的真正目的。今晚在榨油厂相遇之后,他听苏嘉邦无意间提到自家姑姑迁入祖坟的事情,居然又坚持来苏家上香。

后来他再三再四地安慰苏老爷子与苏老太太,一直到天色大暗。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就留在了苏家客居一宿,刚好方便明天去参观苏家的油棕园。

余秋更不明白徐同志明面上究竟做什么生意。因为按照苏嘉邦的说法,他好像什么行当都碰一碰,是个标准的杂家。他们家的生意也做得极大,家族里头的事情复杂的一塌糊涂。

她看着徐同志,试探着问了句“你……”

何东胜上楼来,瞧见阳台上的女友,立刻关切地问“怎么了,小秋,睡不着吗?”

昨晚跟今天白日小秋一直没有怎么合眼睛,今晚应该早早入睡才是。

他伸出手搭在余秋的头上,轻轻按揉着“回去睡觉吧,明天我们去看萤火虫。”

徐先生笑了起来“真巧,刚才我还向余小姐推荐萤火虫。很适合你们去看,的确是自然奇景。”

说话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往后退,似乎准备回屋休息。

余秋摇摇头,心念微动“我做噩梦了。”

苏嘉邦跟着何东胜上的楼,听到表妹的话,他立刻警觉起来,担忧地提议“我去请问师父过来给你诵经吧。”

今天是姑姑迁坟的日子,姑姑不是好死,也许灵魂难以得到安息,所以才会找上小妹。好在父亲请的高僧在家中彻夜诵经,刚好可以过来帮帮小妹。

余秋摇摇头,示意苏嘉邦不必忙碌“不用了,我看到了很多血,很多人躺在地上,他们在淌血。”

她说话的时候,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画面。她也搞不清楚,那究竟是她臆想出来的场景还是某部电影里头的场面。只是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捂住了口鼻,想要作呕。

然而掩住口鼻逃离也没有用,因为她身处尸山血海。她的周围尸体密密麻麻,鲜血已经汇流成河。野狗因为吃了人肉,所以眼睛都是红的。天上的秃鹫则直接叼着腐烂的尸体扑腾的翅膀飞走。

余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何东胜立刻伸手抱住她,轻轻地拍她后背安慰道“没事,别怕,那只是噩梦。”

余秋像梦游一般喃喃自语“不是的,那肯定是真的,真的会发生的事。”

徐先生不明所以,茫然地转过头看向苏嘉邦,像是不明白这家的表小姐怎么会突然间这样了。

苏嘉邦有点尴尬,跟自己的朋友解释道“我弟弟刚从柬埔寨回来,我小妹听说了打仗的事,有些被吓到了。”

徐先生了然地点头“打仗的确挺吓人的。二少爷可真不应该拿这种事情吓唬女孩子。”

说着他还冲余秋柔和地笑了笑。

余秋却执拗起来“我不是被二表哥吓到了。二表哥可不认为死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真的梦到了大屠杀,血流成河,他们拿着机木仓朝从屋子里跑出来的人扫射。”

苏嘉邦好声好气地劝告“那是桔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想太多,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仅仅是桔井吗?”余秋抬起头,很有跟人辩解到底的意思,“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在整个柬埔寨都发生?”

苏嘉邦露出困惑的神色,却还是开口安慰自己的表妹“你不用担心,阿爸已经通知家里人撤出来了。亲朋好友都会尽快离开柬埔寨的。”

余秋摇头,执拗的很“这还不够,一定会有屠杀的。柬埔寨距离和平还很遥远。他们会杀掉所有人,不停地杀,停不下来。”

何东胜以为女友说的是像印尼一样的排华惨案。他伸手抱住女友,轻轻拍着后背安慰“柬埔寨好一些。我听瓦公讲,当地人信奉佛教,性情平和,都不怎么打架的。”

余秋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友“战争可以摧毁一切,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即使赶跑了美帼人,打倒了亲美正权,柬埔寨也不会获得和平。他们名义上的领导人跟实际上的掌权者并不同步,他们之间存在着难以协调的矛盾。

当珉族矛盾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阶级之间的矛盾就会被弱化甚至忽略。即使是不同阵营的人也被迫并肩作战,因为他们不想当奴隶。

可是当战争结束,阶级矛盾就又会重新冒出头来。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他们的君主亲王还没有被亲美正权驱逐的时候,他是下令消灭虹色高绵的。”

后来随着美帼人的入侵,曾经的敌人被迫握手言和。亲王没有军队,流亡中帼,但是他有着在人珉心中无可代替的权威。因为亲王承认虹色高绵的抗美身份,所以虹色高绵才名正言顺的成为人珉心中的抗击美帼侵略者的标杆。

一个没有实权但是有着崇高威望的人是最招人嫉恨的。这个家伙什么都没做,就能够顺理成章地继续当君主,多么让人讨厌啊。

况且这位君主的存在与真正的当权派的正治理念相悖左。当权派为什么要供着这位君主呢?

余秋说话声音极轻,仿佛是梦呓“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可协调的矛盾。当权派一定会想方设法解决掉这个潜在的威胁。所以,即使赶跑了美帼人,他们距离和平依然遥远。”

苏嘉邦恍然大悟“就像中帼一样,日本人战败了,那就轮到帼珉党跟公产党开战了。”

和谈那是不可能的,其实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总要做做样子。真正谁说了算?还得看谁的木仓杆子比较硬。

徐同志但笑不语,却也不曾离开。

余秋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执拗地坚信一定会有杀戮发生。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让人癫狂的就是一夜暴富。”她声音直突突的,听上去一点儿也不悦耳,“比方说此时的柬埔寨。真的是虹色高绵赶跑了美帼侵略者吗?我看未必吧。如果非要分个一清二楚的话,美帼人在战场上并没有输。从双方的损失角度来说,柬埔寨人受到的打击明显更大。只不过美帼人认为没必要继续耗下去了,他们帼内已经不支持如此消耗。所以美帼人走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种突然间送上门来的胜利会让摘取胜利果实的人不知所措。”

虹色高绵正在反击,反击美帼人扶持起来的正权。没有了美帼人的支持,这个正权如同丧家之犬。但虹色高绵背后还有中帼与苏联的支持。双方高下,肉眼可见。战争基本上是一方看着另一方在地上□□。

虹色高绵能够取得胜利,准确点儿讲应该是帼际间势力相互抉择的结果。真正由他们自己决定的部分不说微乎其微,恐怕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