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2)

送走这一众苦主后, 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一阵静默和难以言说的尴尬后。

风剑破皱着冷峻的剑眉, 抱剑别过头,冷声说道“世间竟然还有这种人, 非要给自己博一个风流浪荡名。幼稚。”

顾月息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下茫然而略微舒缓, 面容虽然冷清,倒是柔和了一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个人真是乖张不逊。”

“何止是他这个人,清苑县这个地方也真是有趣。”

不有趣怎么会让以强大的情报分析能力出众的神机子诸葛霄, 栽这样一个大跟头

诸葛霄站了起来, 叹口气,戏谑地说道“午后了, 咱们的晏公子大约也饿了, 我去看看大少爷他又有什么差遣。”

风剑破眉目一凛“我们既已知道他不是采花贼, 还要关着他吗”

顾月息冷静地说“这些口供只能说, 他这风流轻薄名无伤大雅,却不能证明他与冉小姐无染。更不能证明, 冉小姐的死与他毫无关系。除非我们找到证据证实, 冉小姐的死另有元凶。否则,真相未名之时,一旦他离开了这里, 以冉珩素来霸道的处事手段, 一样不会放过他。”

“那就先关着,免得他出去又招蜂惹蝶,万一再出个冉小姐。别忘了, 采花贼还没抓住呢。”

诸葛霄不以为意,曲起的手指抵着唇,若有所思。

“况且,你们不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吗晏清都以涉嫌杀人的罪名关押,看看那个和尚会做什么,大概就能知道晏清都和那个和尚,和佛寺灭门案之间的联系。要知道,冉小姐与他无关,失踪的宋筱可就不一定了。”

宋筱很可能见过佛寺灭门案的凶手,嫌疑最大的那个和尚,不但住在晏家,还与晏清都关系匪浅。宋筱是约晏清都见面之后,下落不明。

风剑破皱眉,看向诸葛霄“晏清都和冉小姐在花厅的对话,已然说明他也在找宋筱。知晓宋筱下落的人,唯独只有这个冉小姐。我们不也已经转而从冉小姐这边调查了吗怎么你又怀疑上晏清都”

诸葛霄看他一眼,平静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冉小姐已经死了。线索断了,只能回到晏清都这里。不是吗”

是的,昨夜晏无咎和冉小姐在花厅谈话的时候,六扇门之人与殷家的人一起退开。大家都在那里,都是斯文人,明面上谁也不好直接说偷听。

更何况,冉小姐选择花厅的位置,四野开阔,灯火通明,根本就不好藏人。她一早选了那里,便是防着殷家派下人偷听。

可是,尽管如此,风剑破和顾月息却是绝顶高手,只消计算好距离,将内力集中于听觉,花厅内的对话便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冉小姐突然被害。六扇门作为查案的主力军,本应第一个赶去捉拿众人眼里的嫌犯晏清都,可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做。

只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晏清都是凶手。

直至冉家殷家的人和晏县令的人当街对峙。

当时他们之所以没有站出来对冉珩说明,只是冷眼旁观事态发展,一是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只是一面之词无法给冉家交代。二来,正好趁着局势混乱,可以让真正的嫌犯露出马脚。

其中多多少少也有,晏清都素来嚣张跋扈,欺男霸女的名声在外,想让这个纨绔恶霸受些教训,经此一役,日后收敛一二,莫要再这么轻佻放荡。

若不是冉珩和那个书生跳出来,六扇门根本就不打算特意调查这些受晏清都“欺压”的苦主们。

岂料,这一查竟然发现这么个一言难尽的事实。

诸葛霄之所以翻船,除了先入为主,受到清苑县这里彪悍清奇的民风误导所致,更主要的原因在于,他们的注意力本就并不在这小小的采花贼和普通的命案上,那是普通衙门才负责的案件。从始至终,六扇门的目的都只是一个,那就是佛寺灭门案。

从这个目的出发,调查采花贼也好,调查冉小姐和晏清都也罢,都只是为了这个案子。

包括此刻决定将错就错继续关押晏清都,打草惊蛇,也只是为了调查晏家那个和尚。

诸葛霄这样一说,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异议。

顾月息抿了抿唇“也好。若他是无辜的,不知道这其中的血腥危险,也是一件好事。”

诸葛霄似笑非笑“阿月何时这么心软了,若他本就知情,甚至是同党呢”

风剑破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能有什么本事杀一佛寺的人从一开始我就不觉得你找对了人。”

诸葛霄挑眉“是吗那夜偷袭我们的黑衣人怎么说”

风剑破别开眼“歪打正着。”

诸葛霄摇摇头,对顾月息说“师父他老人家说,通常一力降十会的人,拥有野兽般的直觉。我倒是觉得,小风格外与众不同。只有前者,没有后者。”

风剑破狐疑地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阿月,这笑面虎是不是骂我”

顾月息眉宇一点无奈,目光别开,违心道“他夸你武功高,一力降十会。”

“没有,他骂我四肢发达像野兽”风剑破冷冷地说,“满脑子弯弯绕绕,麻烦。”

若不是看在诸葛霄不会武功的份上,换个人,风剑破一定要与他一战。

顾月息平静地说“诸葛兄性情聪慧冷静,虑事周全策无遗算。真凶未明前,他向来喜欢把所有的嫌犯都查证一遍,只信证据。这一点,连恩师他老人家都颇为赞许。他不能习武,自是要在别处更下功夫。你长于武功,他长于测算,本就毫无可比性。”

他说得平铺直叙,不偏不倚,风剑破神色稍霁。

顾月息淡淡一笑“不过,我也觉得你说得更对。晏清都与此事无关的可能性更大。”

“为什么”风剑破好奇,向来顾月息和诸葛霄意见一致,这次竟然相反。

顾月息略一迟疑“也是直觉。”

不为什么,一定要说的话,顾月息只是觉得,似那样张扬肆意目中无人的人,不可能有兴致去杀人。纵使污名加身,大约也只会轻佻嘲弄地一笑置之。

晏无咎若是知道他这样想,一定会冷笑一声,不,他不但会挖苦嘲讽,还会笑里藏刀当面报复回去。

但杀人就算了,因为晏无咎看见血,便犯恶心。

诸葛霄换了清风朗月,纯然温文的面目,走到暂且关押晏无咎的房间。

刚走到门口,却微微一滞。

只见晏无咎躺在房间中间的躺椅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含笑看着旁边。

穿着绿衣的少女端端正正坐在他旁边,正捧着一册书给他念。

诸葛霄侧耳一听,竟然是会真记。

让一个疯疯癫癫的被采花贼祸害过的少女,给自己念会真记

诸葛霄眼中一丝哂笑,不知道说他轻佻还是人渣好。

那绿衣少女,正是已故冉小姐的贴身婢女红叶,因为采花贼变得疯癫,被殷家人关在柴房里。六扇门的人怕殷家会为了女眷清誉遮掩此事,私下害了她,所以将她带走安置此处,由诸葛霄代为医治。

红叶一贯怕人,疯癫无状,孰料现在却规规矩矩坐着,还能安静地读书。

少女清脆的声音正读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

晏无咎面带微笑,微微侧首,琥珀茶色的瞳眸静静看着她,仿佛一泓浮光照耀的泉水。

诸葛霄等她读完了整本书,才抬脚走进来。

“原来红叶姑娘也在这里,在下忙糊涂了,已经过了晌午,无咎饿了吗想吃什么”

晏无咎只看了他一眼,便又继续将目光投降腼腆垂着眼的红叶,不甚经心地说“不用了,门外的捕快已经送过饭了。”

诸葛霄看了眼门外的看守,他们刚正不阿地看着外面,一副不放过一只苍蝇的警惕样子,没想到这么心细。

他没有说什么,坐在红叶的旁边,温声问道“红叶姑娘今日感觉如何”

红叶一见他靠近,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双手不停地梳理着自己身前的头发,一语不发只是摇头。

诸葛霄无奈,轻声说“红叶姑娘见人便怕,竟是亲近无咎。”

晏无咎唇角微扬,眉梢上挑,轻佻嘲弄“不是说我是采花贼吗许是她看着眼熟,就不怕了。”

诸葛霄神情微微踌躇,略略蹙眉,温润眼眸认真看着他“不要这样说。无咎怎么会是采花贼”

晏无咎似笑非笑,缓缓眨眼“那为什么我坐在这里莫非是因为杀了人”

诸葛霄抿唇,先转向红叶,声音轻柔“红叶姑娘,我先让人送你回去好吗你生了病不能乱跑。”

他对晏无咎说稍等,先走出门,令人喊来照顾红叶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就在不远处,赶紧解释道“红叶姑娘自己跑来的,到了就怎么都不走,又哭又闹的。里面那位贵公子便招手让她进去,说没关系。我们见她不吵不闹了,就”

诸葛霄摇头,温和道“无妨。您不必放在心上,先送姑娘回去。”

红叶对着手指,期期艾艾地回头看晏无咎,依依不舍又不敢说什么,慢吞吞地走了。

诸葛霄站在门外,逡巡了一下,突然说道“换个房间。”

晏无咎闻言,只是略略扬眉,并没有说什么。

于是,关押晏无咎的地方换到了花园后一个偏僻的小院里,易守难攻。

外头院子里布置满兵力,屋里的晏无咎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顾月息和一个诸葛霄。

风剑破不在。

天慢慢黑了,屋内点着一株烛火,极为简陋。

晏无咎坐在唯一的罗汉床上,只差一道牢笼,就完美蹲监了。

他眉目沉敛,灯火下看去,晦暗又华美。纵使神情疏淡,却有一种矜贵的凌厉感。

六扇门这番架势,比起今夜会有人来劫囚,更像是今夜有人回来暗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