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那年少时(二)(2 / 2)

“唉,本来还想带回来藏好,瞒着雅儿姐偷偷吃的”安乐恋恋不舍地盯着包裹里用荷叶裹着的两只黄澄澄的烧鸡,感觉心好似在滴血。一狠心,别过眼去,从怀里摸出了一包药粉,递给玄武一个眼色,少年心领神会地蹲下来把两只烧鸡拆成一个个零件。

“这是什么,可以吃吗”木凛天真地问道。

安乐一边往鸡块上均匀地撒着细细的粉末,一边嗔怪地拍开木凛偷偷伸过来小爪,道“不能吃,这可是本公子前些日子才学会制的泻药,一丁点都够你拉七天七夜了。”

和所有武功高强的高人都不甘心自己的武学被埋没了一般,她的娘亲慕容嫔如想当年在怀着她的时候,就把毕生的所学和对毒学的见解都杜撰成了一本书,由雅儿保管着,都是让安乐将来学的,可安乐根本志不在此,在雅儿的威逼利诱之下,只学了一些皮毛,比如泻药。

“可是,它们会吃吗”小姐姐不安地问道。

“当然会,这个药方可是出之我娘亲之手,岂是凡品。我娘在笔记里面说了,这种口服的,必须要要做到面面俱到,加在食物里,香味鲜到你欲罢不能,这些狼都饿的两眼冒青光了,由不得它们不想吃。”

“早知道就好好学了,学好了到时候养一只蝎子做宠物,一只蝎子就能把你们全撂倒了,再不然还可以放放毒烟,哪像现在还要赔上我两只鸡”安乐悻悻地往鸡上撒着药粉,一边撒一边心痛得想哭。

第二天,清晨。

清心涧中。

一个巧丽女子风风火火地往内院中走去,直到走到凉亭中一个低头喝茶的冷美人跟前,才停住脚步,满脸着急之色。

“主人”

“可是婧儿那边可准备好了”邢傲雪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冷地斜睨着那女人。

“小姐还没有过去,但是属下刚刚过去看巡查狼群那边,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张口结舌,成何体统”邢傲雪厉声道。

“发现狼没了”

“放肆”邢傲雪狠狠撂下手中的白玉茶杯,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戾气。“到底怎么一回事”

“狼群不知为何互相撕咬,死的死,伤的伤,死的尸体都已经僵硬了,应该是昨晚就开始了,活着的也仅剩下五只,奄奄一息,腹泻不止,已经没有任何攻击力了。”女人解释道。

邢傲雪眸中阴霾涌聚“哼,狼是最有秩序的族群,是最团结的畜生,怎会互相厮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

“会不会是”

“婧儿她不敢。”邢傲雪黑着脸,“定是另有其人,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我的头上动土了。”

“随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邢傲雪冷笑道。

“是。”女人恭敬地低下头。

山洞中。

邢傲雪冷冷的盯着还活着的狼片刻,眼神又微不可察地在地上些许泛白的地方闪烁了一下,大袖子一拂便离去。

当天将军府中便有两个丫鬟因为近日身体不适,有过去药铺的记录,便被清心涧里头的人拖去严刑拷打审问,直直打了个半死,最后直接丢出了将军府后山。

安乐、玄武和木凛三小只听到传言后,吓得躲回屋子里盖着被子瑟瑟发抖。

这个邢傲雪,分明是在杀鸡儆猴。

困住狼的山洞比较偏僻,根本没有人把守,单是想靠地上遗留的些许粉末,想找到涉事者根本难于登天,所以邢傲雪根本就没想找到真正的始佣者,她只需要罪魁祸首心生恐惧。

这是打安乐来到这个地方之后,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也第一次知道人原来可以如此可怕

很长一段时间,安乐闭上眼睛都可以梦到这两个无辜的丫鬟浑身是血地找她哭诉,找她索命,安乐打那之后的每日都过得胆战心惊的。

她曾让雅儿当晚偷偷去后山看看那两个丫鬟是否无恙,雅儿却不小心发现暗处有将军府的门将在埋伏,最后不了了之。直到一个月后,后山再次恢复寂静,再无人问津,安乐这才敢带着木凛、玄武、以及雅儿来到后山来给其中一个丫鬟收尸,另外一个丫鬟命大,被扔去后山的时候一路滚落到山下的溪流,被冲去了其他村落,虽然瘸了一条腿,却捡回了一条命,安乐差人找到她,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去别的地方重新生活。

另外一个丫鬟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她的尸首已经高度腐烂了,但安乐还是可以清楚看到她死不瞑目的表情,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死人,她扶着树干呕了很久,最后还是和雅儿一起,亲手把这个可怜的丫鬟埋葬了,在她的墓前十分伤心的哭了整整一夜,最后内疚得哭晕了过去,才被雅儿抱了回去。

原本她以为她可以在这个世上,一直努力建设她的生意王国直到死去,后来却因为这件事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人如果没有武力和势力,根本就是一个可以被人掌握生死大权的废物,随时都有可能飞来横祸被弃尸荒野,哪怕自己是无辜的,也根本不会有人在乎。

所以后来她让玄武去习武,让木凛和自己一起学习慕容嫔如的毕生毒学,她希望自己将来有能力反抗不幸。

后来,她偶尔能在清心涧附近或者那片竹林里遇到过白衣小姐姐,原本经过那件事之后,安乐是压根不敢再靠近她了的,但是后来好像慢慢发现,好像别人也根本不敢靠近她。

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到她白衣下的伤痕,偶尔看到她在府中荷塘边,孤零零地屹立着,静静眺望着远方的背影。

安乐有时候偷偷在背后望着,总有种错觉,觉得小姐姐的背影单薄得眨眼便会随风消逝。府里,只有她的二姐一个人没有玩伴,当别人还在被窝中醉生梦死的时候,她的二姐便要在邢傲雪侍女的督促下习武,不管是因为失误导致的伤,还是因为做不好挨打收的伤,只要不是危及性命便没有人给她处理,因为邢傲雪根本没有给她安排哪怕一个贴身侍女。

安乐突然间有些可以理解当时那个在竹林中哭得十分伤心的小女孩,她承受着根本不应该她这个年纪承受的沉重,她的肩上,是整个将军府的未来。

安乐觉得这样子下去,她唯一一个姐姐的下场不是被折磨死,就是变成和邢傲雪这种可怕的老女人一样。一个邢傲雪的嘴脸已经让安乐的心灵难以忍受了,变成两个的话,安乐觉得她可能会瞬间疯掉。

于是从一开始的疏离,到后来偷偷给她送跌打损伤药,到小姐姐被罚跪祠堂的时候,偷偷迷晕门将,给她送吃的,到邢傲雪给她安排了什么难题的时候,她偷偷帮忙解决大部分事情没少干,可是能被抓到的把柄却是越来越少了,她和邢傲雪之间,就像游击战一般。

后来,等安婧终于被允许从清心涧搬离出来,已经是五年后的事情了。

“三弟,我以后一定要学好武艺,好好保护你。”还记得,小姐姐曾嫣然一笑,如此许诺道。“定不会再让你哭了。”

她和二姐,一直就是互相拖欠和被拖欠,互相救赎和被救赎的关系。

直到现在,安乐闭上眼睛还能常常梦到那个死去的丫鬟死不瞑目的眼神。

这辈子,这份感情,应该被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