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章(1 / 2)

玉玺记 石头与水 4352 字 25天前

南安侯府。

白蜡垂泪, 细密柔韧的笔锋勾勒出一行精美小楷, 当头便是臣祈内闱失和之罪。

笔锋顿住, 儿女的哭声似乎犹在耳际萦萦不去, 胡世子指间用力,一笔不稳,勾坏墨迹,整张折子便废了。胡世子怒吼一声挥落案间笔墨, 噼啪落地声传至室外, 小厮跟着一抖,只是未闻吩咐,他们断不敢随意进去。

月光掠过屋檐的积雪透窗而入,胡世子坐在阔大舒适的太师椅内, 旁边火炉正旺,他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恼怒、愤恨、或者还有胡世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孤独。

良久, 他恨恨的叹口气,唤人进来,重换了笔墨纸砚, 提笔在素白折页上书一行臣祈内闱失和之罪。

随着笔锋勾勒出一字一句,胡世子内心似被烈火焚烧, 胡安黎的话不停的回响在他的耳际

“如果我是父亲,必要上表请罪,误信贱人,以至内闱不宁,险酿大错。顺带也请朝廷以国法论处, 赐死贱妾,方是圆满。”

而今,胡世子所书,正是要上请治家不严之罪,再请误信内宠之罪,三请以国家处置,以正律法,以全纲纪。

非但如此,家里的两位先生再三请求,请他明白早朝后必要亲去楚王府接回郡主与大公子。

哪怕为了名声。

也要如此。

是啊,哪怕为了名声呢。

胡世子长长的吁了口气,心中烦乱未有丝毫减轻,仍是按捺住性子将明日表章写好。

三皇子府。

大概是觉着三哥人品上佳,玉华妹妹当晚还多亲了三哥两下,打算加快生小娃娃的进程。穆安之默默在心里计算,起初是亲两下,后来翻倍亲四下,如今亲六下,再这样下去,一宿不用睡了。

好在,玉华妹妹还是要睡的。

每次吸过阳气,玉华妹妹便全无心事的进入梦乡,穆安之却总觉着仍有柔软馨香在唇角流连,那淡淡的馨香整夜萦绕不去,穆安之觉着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疯。

早饭后送三哥出门,李玉华今天要去看望信安郡主,便未一起进宫。

李玉华吩咐素霜把家里收着的燕窝、雪蛤各取两匣出来,再有绸缎布匹备了一些,孙嬷嬷一面检查着礼物,一边问,“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昨儿三哥说让我去瞧瞧信安郡主,”李玉华瞧着素霜素雪捧来的补品,以往李玉华从不吃这些,到帝都发现大家寻常走礼,补品用的很多,便也每月让府中购置。太医说她身体小时候有些亏损,李玉华就每天炖来跟三哥一起吃。她顺嘴吩咐云雀,“把厨下新制的梅花糕、云片糕、榛子酥、杏仁酪各收拾一盒子。”

“娘娘,”孙嬷嬷瞧着礼物不差,对李玉华使个眼色,李玉华令侍女退下,孙嬷嬷说,“娘娘要去看望信安郡主,是不是进宫问一问太后娘娘的意思”

“没事,三哥说信王的事都是老黄历了,郡主这回的确是受了不少委屈,让我去瞧瞧。”李玉华摩挲着桌上布匹,这是她家织坊织的布,做里衣最舒坦不过。

李玉华跟蓝太后相处不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做太后的,或者对太后亦步亦趋,李玉华有自己的主意,她挽着孙嬷嬷的手,亲热的说,“嬷嬷也跟我一道去,我跟信安郡主也不熟,要是见了没话,嬷嬷替我们暖暖场。”

孙嬷嬷无奈,只得笑应了。

李玉华又跟孙嬷嬷商量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首饰,待收拾好也是天光大亮,旭日东升了。

孙嬷嬷跟李玉华同车,俩人一人抱着个小手炉看外头街景,李玉华说,“以前在老家,冬天很多人没事去田野里逮兔子,下了雪做兔肉暖锅,别提多香了。嬷嬷,你吃过兔肉暖锅没”

“吃过。”孙嬷嬷笑,“以往还没随太后进宫时,冬天也常吃兔肉锅,那会儿也没如今这么多的鲜蔬鲜菜,也没这讲究的汤头炖煮,可想想,还是觉着那会儿的滋味儿足。”

“就是。我觉着是现在吃啥有啥,就不稀奇的缘故。”

李玉华又打听了信安郡主几句,孙嬷嬷道,“奴婢也有许多年没见过郡主了,不知郡主近况。”

“我是说脾气性情。”

“性情高傲。”

李玉华想,这必是比较难相处的性子。

结果,到楚王府,由楚世子妃陪着到信安郡主的小院儿,李玉华就见一个青年扶着个鬓发灰白的半老妇人出门迎接,那妇人一身青色棉布袍,头发整齐的梳着个圆髻,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繁华锦绣,唯发间那支凝白如脂的玉簪可以看出往昔华贵。

李玉华不着痕迹的看孙嬷嬷一眼,想说孙嬷嬷不会是时久没见过信安郡主记错了吧瞧着这位郡主并不高傲啊。

妇人就要行礼,李玉华顾不得多想,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扶住,笑道,“郡主切莫多礼,您是长辈哪。”

信安郡主笑,“咱们皇家,既论长辈也论尊卑。”她想补齐礼数,奈何李玉华扶的实诚,信安郡主无奈,笑着将李玉华往里让,“娘娘请。”

李玉华扶她一起进去,信安郡主必要请李玉华先行,二人谦让一番,李玉华扶着信安郡主一起进的。

这院子不大,屋子也不大,却是处处精致,李玉华虚虚一扫,竟觉无甚可添置处,想来楚世子夫妇也是用心招待信安母子的。故而未弄虚排场,将细处做妥帖,母子二人住的也舒坦。

三人同坐在临南窗的小炕上说话,王嬷嬷捧上茶,胡安黎先接一盏奉予李玉华,李玉华笑着接了,“我听三哥说过您家大公子,说是极孝顺的人,果然如此。”

见娘先夸儿,这是李玉华人生中百试不爽的交际手段。

信安郡主果然笑的极欣慰,“看到这孩子,就觉着我辈子还是值得的。”

胡安黎将茶奉完,对着李玉华、楚世子妃、信安郡主团团一揖,不好意思的说,“不扰娘娘和长辈们说话,我先退下了。”

信安郡主颌首,“你去吧。”

李玉华先问侯过信安郡主的身体,知道无甚大碍后令素霜呈上礼单,李玉华笑,“就是些家常食用之物,郡主切莫与我客气。”

信安郡主诚恳道谢,谢了再谢,客气至极。

李玉华挽着信安郡主的手,察觉她掌心竟有淡淡薄茧,不禁问,“郡主平时还要做活计么”

信安郡主笑的如平日间最寻常的中年妇人一样慈和,“不算活计,这些年我深居简出,笃信佛事,平日食素外也辟了两块地,一块种菜蔬,一块养花草。连我身上的衣物,丫环婆子我一概不用她们,都是我亲手缝制的。一针一线,一蔬一菜,一花一草,俱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