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萍一生奔波劳碌, 最熟悉的地方还是家门口的这一亩三分地, 对于外面的世界, 她又好奇又陌生，因此在听黄寿和孟明知谈天的时候, 听着谈天的内容, 她也是一知半解的。

不过看黄寿和孟明知的表情还有语气，李翠萍觉得孟明知考试应该考得不错, 想要选择的什么专业应该也挺好，而且很有前途。

既然明白了这些, 李翠萍就露出了满意而欣慰的笑容。

又聊了聊别的专业后, 黄寿起身离开院子。

在临走时候, 黄寿忽然想到了什么, 隔着木门看向孟明知“据说因为这是第一次举办高考, 所以国家很重视，派了几千个老师日夜不停地批改卷纸, 估计不到一个月就能把分数发下来。”

“到时候我去县里, 直接帮你把成绩条拿过来, 怎么样”

考试要去县里考, 分数也是要统一去县里拿的。

孟明知知道这个规矩, 看黄寿愿意帮忙, 也没有推让, 而是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那就谢谢黄哥了。”

等到回知青房之后，知青们聚在一起也聊了聊考试和出分的时候，纷纷在畅想着等出分之后应该去哪所学校, 学习什么专业。

于雅这次考试超常发挥，按理来说她应该很开心，但回到家里后，她却直接把自己关到了屋子里，连晚饭都没有出来吃。

于父于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候事情，吓得魂不守舍，两个人一起在于雅的房门外转圈圈，一会儿抬起手来，一会儿又轻轻落下，就怕于雅真是心情不好想静一静，到时候他们不仅劝不好于雅，还有可能让于雅更加生气。

直到隔壁家的灯火已经熄灭，于母手里端着的肉粥也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于父终于忍耐不住，伸手大力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面，于雅正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某处，满脸泪水，看得于母心下一疼，急忙小跑到于雅身边，抱着她一起嚎啕大哭“小雅，你究竟是遇到什么事儿啊，和娘说一说，不管发生了什么，娘都站在你身边。”

事实上，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于母已经把自己能够想象到的所有事情都考虑了一遍，甚至还想到了于雅被男人侮辱，被索要钱财，拍下老照片对于这些，她都想到了解决的方法，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于雅的心情。

听到于母的声音，于雅才恍然大悟一样清醒过来。

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有些茫然地看向满面痛心之色的于父“爹娘，怎么了”

“还问我们怎么了”于父跟着叹了一口气，“小雅，你老实和爹娘说，到底出了啥事儿啊，你怎么回来之后就不吃不喝的，还把自己锁到屋子里你娘叫了好半天你就不开门，她担心你出什么事儿，所以让我把门踹开了。要是这次没考好，明年再来就是，要是出了别的事儿，你也和爹娘说。”

“我”一想到让自己哭了一下午的事情，于雅忍不住又开始流眼泪，“娘，我觉得我和傅文石可能没有以后了。”

不可否认，在听到“我和傅文石没有以后”几个字的时候，于母心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喜悦。

但她紧接着又把目光落到于雅身上，伸手摸着宝贝女儿的脸颊，感受着湿漉漉的泪水，于母忽然又有些迟疑。

其实如果于雅真的愿意的话，可以再考虑一下傅文石那边的情况，再做出决定，反正他们老两口还能活个几十年，就算于雅在夫家受了委屈，他们也能上门好好说道说道。

想到这里，于母咬了咬牙“小雅，你别想太多，要是你真心喜欢那个小知青的话，我们也不拦着你了，反正你开心最重要。”

于母强迫着自己开明起来，让孩子们自由恋爱，于雅却又悲上心头“娘不是这个问题，是他这次没回来。”

“没回来”听到于雅这句话，于母愣了一下，开始回忆去迎接于雅的时候，在场的年轻人究竟有多少。

她当时全部注意力都在于雅身上，偶尔有一点儿多余的注意力，也被高高帅帅的孟明知吸引了，她听着很多人在夸赞孟明知的成绩好，心头有些发痒，神游天外地想着其实要是于雅和孟明知没分手的话，孟明知知根知底，性格不错，李翠萍也不是什么恶婆婆，其实很适合于雅。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了，于母也就偶尔想象一下而已。

这回于母努力从背景里翻找，果然没发现在知青里很帅气的那个小伙子。

“他怎么了”于母心沉了一下，询问傅文石的去向。

于雅打了个哭嗝儿，接着讲出傅文石离开的原因“他被家里人接回去了他和我说让我一定要考上京大，到时候他会在京大和我见面，但我总觉得他就是在骗我我越想越不安心，他甚至连家里住在哪儿都没告诉我，到时候京大那么多人，我要去哪里找他啊”

原本于雅和傅文石商讨未来见面方式的时候，于雅的情绪还很稳定。

但一旦离开了傅文石，并且没有别的事情忙碌，于雅就开始东想西想，一会儿觉得傅文石不会辜负她，一会儿又觉得傅文石也是个普通的男人，男人又有几个能经得住诱惑的呢她现在也不是什么特别漂亮或者特别有钱的人，没什么优点，傅文石估计很容易被那些优秀漂亮的女孩所吸引。

深感不安的于雅和自己的困惑和于母都说了一遍，而于母仔细问了一下他们讨论的细节，又听说傅文石的父亲是副校长之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小雅，既然小傅愿意和你说这些，说明他心里肯定是有你的，就算是到了大城市，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你扔下。”

“其实你可以试试他，看到了大城市他看到那么多漂亮女孩，会不会变心，要是变心了，你也趁早和他分开，省得以后出麻烦，”于母掰着手指头帮于雅分析情况，说得于雅频频点头，“再其次，如果他真的抛弃了你，那他不是说了他爹是京大的副校长了吗他爹肯定姓傅，到时候你一找一个准，不怕他赖账都说读书人最在意面子了，你真要找上门去，他爹不得给你赔礼道歉”

“就算他们想要赖账，但你和他待在一起这么久，还能不知道点儿他的秘密”见于雅的神色果然平静了下来，于母急忙添砖加瓦，“到时候把他的秘密往外一放，再说出他始乱终弃的事情来，他和他的校长爹都得完。”

于雅听着于母的话，眼睛越来越亮。

“娘，你说得对。”直到最后，于雅彻底振奋了起来，“好，我这段时间好好打扮一下，等着录取通知书下来就去报京大，到时候看看他的确是个什么样的人”

把这段话宣誓一样说完，于雅终于感觉到了胃部的饥饿，于是急忙伸手端起于母放在桌面上的肉粥，一口气喝了半碗。

大家按各自的方式度过了一个月，再次见面的时候，都被吓了一大跳。

原本有点儿土里土气的于雅最近一个月开始试着回忆上辈子的护肤装扮经验，找了会做衣服的大姐帮忙，做了好几套时髦漂亮的裙子，此次穿的就是一件露了一点儿小肩膀的裙子，看起来洋气又大方，头发也被她在尾部想方设法卷出了小卷，显得整个人都妩媚了不少。

至于黄寿，他整天在山里跑来跑去，看着比高考完那几天糙了不少。

别的考生有的胖了有的瘦了，有的白了有的黑了。

黄寿盯着一个高考完还很白，但最近因为帮家里干活所以黑了好几个度的考生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了孟明知。

最近孟明知有了空闲时间，几乎一直在帮李翠萍下地做活，虽然因为多了一个劳动力，所以李翠萍在烈日炎炎的时候可以到树荫下面休息一会儿，等到太阳没那么毒了再出门，但阳光还是炙烤着大地，孟明知也难免要被放在地面上暴晒很久。

和一个亲近的知青凑在一起，黄寿有些小得意地挑了挑眉“一会儿我得看看明知黑成什么样子了，最近我忙着上山爬山，他整天在地里干活，我都找不到他的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黑成煤炭了也不知道他黑了之后会不会没以前那么好看了，我可得好好嘲笑嘲笑他。”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黄哥，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嘲笑我”

背后说别人坏话被抓包，黄寿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急忙笑着转过身来“没有，我就是在关心你，想着你这段时间下地干活，估计黑了不少，等到县城里给你买一瓶抹脸用的油”

彻底转过身来后，黄寿呆住了。

明明在日光下暴晒了一个月，可孟明知却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依然是眉眼清俊，皮肤白皙到透明的温柔书生。

黄寿伸手挠了挠脑袋“你怎么没黑啊”

在高考完之后，大部分考生都出门玩了几天，就算是几天，也明显没有以前那么白了，可在这群黑了一个度的人里，孟明知还是雪白雪白的，显得异常地耀眼。

对于黄寿的疑惑不解，孟明知耸耸肩膀“可能是因为我晒不黑吧。”

黄寿笑着推搡了孟明知几下，然后余光注意到李翠萍到来，就急忙小跑到李翠萍身前，关心地询问李翠萍最近的身体情况。

李翠萍伸手拍了拍黄寿，说他黑壮了不少。

黄寿苦着一张脸把往他心头插刀的李翠萍送到了牛车上，然后跟着跳了上去。

孟明知也紧随其后。

之前孟明知答应让人帮忙拿成绩条，但是李翠萍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又想亲眼见证儿子的成绩，所以非要跟着一起去县城。

牛车有些颠簸，但好在李翠萍带着厚厚的垫子，所以三人都没怎么受影响。

他们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的时候就出发了，到县城的时候正是中午。

孟明知带着李翠萍找了个饭店坐下，强硬地把说着这里贵，想要换一家的李翠萍按在原地，然后点了一荤一素一汤加几碗米饭，花了一块三。

李翠萍看着孟明知把钱从兜里拿出去，心疼得不行，连连说着她不饿，不用吃东西，孟明知和黄寿两个小伙子吃就行。

伸手把牌子拿到手，孟明知回到座位上“娘，你别想太多，在外面吃饭都是这样而且今天是出分的日子，咱们也奢侈一下。”

这回都交完钱了，李翠萍也就不再继续闹，而是叹了一口气“明知，外面的东西咋这么贵。”

“等到了首都，估计价钱会更高。”孟明知把碗筷拿过来，用热水烫了一下，接着放到李翠萍和黄寿面前，“不过人家的工资也高，买这点儿吃的也不破费。”

黄寿跟着连连点头，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看向李翠萍“干妈，你到了首都之后，要是闲着没事儿干，可以让明知帮忙找人，给你盘一家小店面，你在里面做点儿家常菜，也不用挣多少钱，保本就行，也省得你闲着没事儿干在屋子里寂寞。”

听到黄寿让她开饭店，李翠萍有点儿意动，但还是连连摆手“我做菜不行，不好吃。”

“哪有”黄寿急忙摇头，“你做的菜可好吃了，要不我干嘛每次都空着肚子来找干妈就是为了多吃两口你做的菜啊”

看着黄寿和李翠萍聊天，孟明知摆弄着手里一会儿上菜要看的牌子，想着要是李翠萍真的觉得无聊的话，找地方开个小饭店也挺好的。

她也不用忙得脚不沾地，有几个老客过来点点菜，她偶尔下厨做一做，别的时候和老邻居聊聊天，这么过日子，或许更适合她。

当然，具体如何还是要看李翠萍自己的想法。

把目光收回来，孟明知看到一个服务员端着几道菜走了过来，看那些菜的样子，应该就是他点的。

孟明知急忙站起来接过大盘子，然后小心地放到桌上。

女服务生看着孟明知的侧脸，脸有点儿红“谢谢。”

“没事儿。”孟明知把端菜的大盘子还给女服务生，然后瞥了一眼挂在钟表上的时间，“黄哥，教育局下午什么时候工作啊”

没等黄寿说话，还没离开的女服务生就回答了他的问题“教育局下午一点半上班，工作到下午四点半，但如果你们是查成绩的，可以直到晚上六点。”

“谢谢姐姐。”黄寿看到说话的是个温柔漂亮的女孩，急忙嘴甜地叫了一声姐姐，然后有些好奇地询问，“姐姐，什么时候去，人会比较少啊”

女服务生对孟明知很有好感，见黄寿和孟明知是同桌一起的，就跟着继续微笑“今天是出分的第一天，人肯定都特别多不过我在教育局稍微认识人，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找朋友先查你们的分，怎么样”

在问“怎么样”的时候，女服务生面对着黄寿，但目光却落到了孟明知身上。

李翠萍没想到就是来吃一顿饭，居然有这么大的收获，急忙跟着拱手感谢女服务生“闺女真是好心，我替我儿子谢过你了。”

在这个年代，饭店基本都是国营的，而能够年纪轻轻就在国营饭店当服务生，她家里肯定是有一定背景的。

等到孟明知他们吃完饭，女服务生和厨房的师傅说了一声，接着就带着他们三人直奔教育局。

在去教育局的路上，她还拐去水果店买了两个苹果。

“我今天本来就打算去见他，顺便看看今年高考的人数，既然碰到你们了，正好把事情也一起办了。”女服务生对李翠萍笑了笑，“看，前面就是教育局了。”

他们是中午到的，那时候教育局已经休息了，虽然能看到教育局门口有几十个人在等着，但并不夸张，所以李翠萍也没觉得下午不好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