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24、善有善报(六千字毕)(2 / 2)

皇帝却耸了耸肩,忽地歪头叫:“高云从。”

那“活的记事本儿”赶紧过来跪倒。皇帝也不说什么,高云从自己趴地下也没用多想,脑袋里立马灵光一闪,口齿伶俐地跪奏道,“回皇上、皇后主子,本月十八日,也就是十二天前,福建巡抚吴士功进鲜荔枝树五十八桶,共结二百二十个。本日吊下荔枝三十六个。十九日,御茶房将荔枝三十六个,新荔枝四个,共四十个随早膳毕呈皇上览过。”

“皇上进皇太后鲜荔枝二个;温惠皇贵妃、裕贵妃每位鲜荔枝一个;余下赐给皇后、令贵妃、舒妃、愉妃、庆妃、颖妃、婉嫔、忻嫔、豫嫔、林贵人、兰贵人、郭贵人、伊贵人、和贵人、瑞贵人,每位鲜荔枝一个。”

高云从说完,小心地抬眸望一眼那拉氏,“当日奴才奉旨记着数目,在写到‘瑞贵人’时,也曾跪奏,是否该写回‘瑞常在’。皇上口谕:‘就写瑞贵人罢’。”

高云从又奏道,“六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五天前,又交来荔枝二十个,随果品呈进。皇上览过,恭进皇太后一个,其余赐皇后、令贵妃、舒妃、庆妃、颖妃、婉嫔、忻嫔、豫嫔、郭贵人、伊贵人、和贵人、瑞贵人,每位鲜荔枝一个。”

“回皇上、皇后主子,当日奴才奉旨执笔记下来的,依旧是‘瑞贵人’字样儿……”

皇帝说话,再一之后再二,便已成定论。

那拉氏听着,也是面色一灰,狠狠闭上了眼睛。

皇帝含笑听完,抬眸瞟向那拉氏,“……皇后听见了?这事儿不是朕今儿才临时起意赐封瑞贵人,而是六月十九那天,朕已经叫他们这么记了。”

皇帝笑眯眯瞟着那拉氏,将那拉氏的神情一点点都收入眼底,依旧笑意吟吟道:“虽说没有皇后用宝,可是从那日起,这赏赐荔枝的数目已经过给内务府了;朕相信内务府大臣们都是有眼色的,他们见了一而再的这字样儿,必定已经明白朕的意思了。”

“皇后便是没来得及用宝呢,也不要紧。总归已经不耽误内务府按着朕的意思办事。皇后若哪天得了空儿,记得将中宫之宝补上也就是了。什么都不影响的。”

那拉氏讶然抬眸,只能怔怔望住皇帝,心底便是还有万语千言,这一刻却都已说不出来。

已然如此,已然如此啊。虽说她是六宫之主,后宫这一应大小事,都需要中宫用宝才行;可惜,却总有人能凌驾到她之上去。

皇上只需要一句话,根本不至于用宝,便能将她那枚象征中宫身份的皇后之宝,彻底否定了去啊!

婉兮在畔静静听着,唇角早已忍不住欢喜地勾起笑意来。

她忙走到玉蕤身边儿,轻轻握了握玉蕤的手。

婉兮自己带头儿给皇帝行礼,“瑞贵人是妾身永寿宫里的贵人,瑞贵人进封,便也是妾身的荣耀。妾身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恩典。”

玉蕤这便也赶紧再度行礼谢恩。

皇帝含笑点头,亲自扶起了婉兮,又伸手递给玉蕤去。

玉蕤一双眼登时欢喜含泪,有些胆怯,又有些羞涩地将手放在了皇帝手里。

皇帝拉起玉蕤,含笑点头,“去年闰六月二十二,你初封常在。七月朕就行围木兰去了。那会子你令主子怀着双身子,不得不留在京里。多亏有你在畔伺候,方能叫朕安心些。”

“……后来,你令主子失了孩子,今年又送走了你十四阿哥。朕心痛皇嗣之余,更是担心你令主子的身子。若论永寿宫里,用心用力陪着你令主子一路走过来的,你居功当为第一。”

“如今一年过来,你令主子能在连失二子的情形之下,并未就此倒下;甚至如今又已经再得孩子去——朕心下对你感念甚多,进你位分,自是应当。”

原来是这样……婉兮听得也早已是眼中含泪。

是啊,皇上说的没错,从去年到今年,这一年里她最艰难的时光,都是玉蕤陪着她走过去的。如果没有玉蕤,她真的不敢想象,这会子的她又会是个什么模样儿。

玉蕤也早已落泪,再度蹲礼,“奴才何敢?奴才所做的,全都是奴才心下所愿。奴才不敢因此居功,奴才也从未想过因此而居功。”

皇帝却是轻笑一声,“还‘奴才’什么!已是贵人,便已然位列内廷主位,不再只是小主儿,而是正正经经的‘瑞主子’了。”

婉兮含泪在畔提醒,“该在皇上、皇后娘娘面前,自称‘妾身’便可。”

玉蕤忙改口,“妾身谢皇上、皇后娘娘、令贵妃娘娘……”

皇帝一笑,“快起来吧。替朕扶好了你令主子。你令主子如今这一胎,还要你精心伺候着。”

玉蕤含泪点头,“妾身必定……肝脑涂地。”

皇帝一笑,轻轻按了按婉兮的手,眨了眨眼,这便转身走回皇太后身边儿去。

这后宫里进封的事儿,虽只是个贵人,还用不着册封礼,可是好歹是要与皇太后禀明的。

皇太后听了,便也点了点头,“不过一年,令贵妃就连失两个孩子。同为女人,都是当娘的,便连我都无法想象,令贵妃是怎么熬过来的。”

“若是换了旁人,这颗心都蔫儿了;身子怕更是会一病不起……可是她竟然顺顺当当熬过来了,如今又更在你五十大寿的年头,再成为后宫里唯一怀着皇嗣的。这福气啊,是老天给的,是祖宗们庇佑;可是内里,又何尝没有宫里人伺候得宜的功劳?”

“故此啊,这个瑞贵人,自是当封。”

皇帝大喜,竟在皇太后面前跪倒谢恩。

皇太后不由得轻啐一声儿,无奈笑道,“快起来吧!堂堂天子,当着你这么多嫔妃,动不动就在我面前跪倒,这又算什么了?”

皇帝反倒故意多赖了一会儿不肯起来,“儿子就喜欢如此,她们谁爱笑就笑去。”

一时母子皆欢,倒没人再去看那拉氏脸上那份神情了。

皇帝站起身来,又走到和贵人面前儿。和贵人还抱着九公主呢,与她一起看那桥下的小红鱼。

皇帝含笑用了回部的话,“和贵人,随朕来。”

皇帝带着和贵人,和贵人怀里抱着九公主,两大一小当先跨过了西洋平桥,走上“方外观”的台阶去。一众后宫便也都跟上来。

待得走近“方外观”门口,这才又看出新的端倪来——原来那墙壁外贴面的白石头上,都刻着回文。

和贵人看得惊住,忍不住惊得望住皇帝,“……是《古兰经》?!”

皇帝含笑点头,“没错。”

和贵人身子便轻颤起来,虽然她极力克制,窝在她怀里的九公主还是感受到了。九公主便猛地抱紧了和贵人,伸手在她面上去,“……和娘娘,你别哭啊。怎么了?你告诉啾啾。”

九公主一着急,甚至与皇帝瞪眼,“皇阿玛,你别骂和娘娘!和娘娘都哭了~~”

还不满两周岁的小孩子,又听不懂皇帝与和贵人所用的回文,便直觉以为是皇阿玛骂哭了和贵人。皇帝无奈地笑,伸手从和贵人怀里将九公主给接过来,“你个小丫蛋儿,你哪只耳朵听见阿玛骂你和娘娘啦?”

和贵人也忙跟九公主解释,“没有没有。皇上,是对我很好很好。我哭了,是高兴的。”

九公主这才放心地转身抱住皇帝的脖颈,软软地道歉,“……皇阿玛是最好最好的人。”

皇帝“噗”地笑开,拍了九公主那小圆腚一记,“你个小丫蛋儿!~”

皇帝抱着九公主,带着和贵人又往里走。

随着脚步,整个“方外观”的内景在和贵人面前徐徐展开……她瞬间有些迷糊了,这走进的哪里是大清宫廷御园里的宫殿?这分明,是在她家乡的礼拜堂。

哦,又不是,家乡的礼拜堂也比不上这里的堂皇富丽。

——整个“方外观”的内里,已经全然按照天方国最高规制礼拜堂的模样改造过了!

那些纯净如天、如清泉的蓝色小瓷砖,从地面一直铺展向穹顶高天。和贵人不由得含泪跪倒在地毡之上,伏地落泪。

和贵人耳畔,只听得脚步声簌簌,竟然有人用她们的语言与她柔声说话!

和贵人惊喜抬眸,却见,眼前竟然是四位女阿訇!

阿訇者,彼时又称“阿珲”,乃和贵人信仰教派中学者、老师之意。平时躬身、修习,都需跟从阿訇们的引导。

和贵人便是怎么都没想到,皇上不但给了她一座礼拜堂,更给了她四位引导之师……从此她便是在此礼拜,便再也不是自己孤单一人,再不用担心无师长引导。

和贵人落泪,伏地谢恩。

原来令贵妃说的当真都成了真——她在这大清的后宫中,再也不是陌生疏离、孤苦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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