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59、剪不断,理还乱(毕)(2 / 2)

……这都二月了,距离八阿哥四月大婚就剩这么点儿日子了。她前头那三个月都熬过来了,这会儿却巴巴儿地过来,这又算什么了?

便是有现成儿的借口,便是为了那话本子——可她骗得了谁,又还能骗得了自己么?

她本可以不过来的,本可以的……可是她还是来了;她可,真没出息!

就在翠鬟如此纠结难安之时,当中一处院子里正走出来一个哈哈珠子太监。

那太监见了她便有些愣神儿,不过还是上下又打量了一圈儿,还是笑了,“可是翠鬟姑姑?”

翠鬟认出来了,是宝玉。

翠鬟的脸腾地就红了。她知道宝玉犹豫的缘故了,是因为她上回来是穿着太监的衣裳;今儿来得匆忙,她竟然都忘了再穿上太监的衣裳来,竟然就这么直接穿着官女子的衣裳就来了。

她这会子才知道后怕:便是官女子的衣裳都是一样儿的,倒是分不出是哪个宫来的;可是她好歹是瑞贵人身边儿的女子,便也难免有人能认出她来。

若被人认出来……一个官女子私自来阿哥所见皇阿哥,还是个即将大婚的皇阿哥,那她可要连累主子们去了。

她心下一急,忙上前扯住宝玉,“八阿哥可在?你快带我进去见他!”

也幸好宝玉是永璇身边儿伺候的,对永璇的心思是门儿清的,这便忙笑着带了翠鬟就往里走。

也是巧,翠鬟来的时辰,正是皇子们散了学往回来的时候儿。外头永琪正与永瑢一起说说笑笑往这边儿来,冷不丁就看见一个官女子匆匆忙忙往阿哥所里去,永琪便不由得一挑眉。

“哦?怎么有官女子朝八弟的院子去?”

皇子们的教养自然严格,故此未成婚的阿哥所居的所内,倒是没有年轻的官女子伺候,都是太监和嬷嬷们,以免瓜田李下之嫌。

永瑢倒只是淡淡笑笑,“便是老八的院子,也没什么奇怪。终究老八大婚在即,皇阿玛自然也要给他所里挑些官女子伺候着了。”

永琪便也含笑点点头,径自与永瑢进了自己的院子去。

翠鬟不敢耽搁,直接进了永璇的寝殿。

宝玉没来得及提前通禀,永璇正在写字,冷不丁一抬头看见翠鬟进来,惊得手里的笔都落了下来,在纸上沾了大大一个墨点子。

永璇却也顾不上那字,只抬手揉眼,“……可是我写着字却睡着了?”

翠鬟心下一跳,忙深蹲请安,“是奴才来了。奴才请八阿哥的安。”

旁边儿的宝玉也使劲儿给点头,“主子,是翠鬟姑姑来啦!”

永璇欢喜得登时朝翠鬟便奔过来。

只是,一迈腿,那两脚之间的高低失衡叫他顿时清醒过来,这便尴尬地扶着书案站住,不敢再往前走。

翠鬟看着,心下也是心痛如割,忙别开了头,轻声道,“奴才不敢劳八阿哥起身。还请八阿哥落座,奴才也好松快回话。”

永璇努力平静地笑笑,却还是摇头,“我便这么站着也好,倒能更看得清楚你。你说吧,我听着。”

翠鬟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只低低垂首,两手绞在一起,小心道,“回八阿哥,奴才今儿来,实则……是奉主子的命,不是奴才自作主张要来。”

永璇微微扬了扬眉,便也柔声道,“好,你说就是。你且放心,我没误会是你要来。”

他便是笑着,眼角也难掩怆然,“从皇太后圣寿那日,十一月二十五到今日,已是三个月又十天,已是整整百日了。隔了这么久,必定是你谨守本分,不肯来的。”

这一百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数着过来的。原本以为凭着那《石头记》,她必定是隔不了日便会来找他讨……他哪里想到,这一等就是一百日;就是从乾隆二十五年,等到了乾隆二十六年。

永璇的语声轻柔,可是翠鬟听着,却如千万根小针,从耳鼓刺而入,穿心连肺。

可是她此时此刻却也只能硬起心肠来,“是奴才不中用,识不得几个字,故此那话本子看得实在慢。要不是被主子发现了,主子读了也说好,这才叫奴才来问接下来的……那奴才当真还来不得。”

永璇竭力地笑,“不管你是因何而来,为谁而来,对我来说,你来了就好。”

他缓缓回头,伸手到那纸堆里去摸,“接下来的……自然已经有了。既然是瑞贵人也已看了,那这一回必定要多给你带回去些,也好叫你复命。”

他的心乱,手便也跟着一起乱,他在那纸堆里摸索了好一阵子,却只是将上头写好的几篇字统统都拂落在地,却也没找到他要找的话本子。

这次第,看得宝玉都急了,宝玉忙上前来按住永璇的手,求着道,“主子……那话本子没在书案上,不是在架子上么?主子费心写好的这几幅字,本是要给尹继善大人装堂幅的,主子费了好几天的心力才写好了。何苦就这么又掉在地上,脏了皱了都不得用了,主子还得费心重写?”

永璇却一听宝玉在翠鬟面前提尹继善,这便急了,“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费那么多的心思给他写字?我之前那几天都写不好,只是我自己找不到火候儿,自己心烦罢了,又干他何事去?”

“我堂堂一个皇子,难道还要费心讨好一个臣子不成?”

宝玉自知说错了话,赶忙跪地下左右开弓抽他自己的嘴巴子,“奴才知错了,奴才自己打自己这张欠嘴!”

翠鬟不忍,又不便拦着宝玉,便垂首走过来,自跪在地上将那落于尘埃的字都给一张张捡起来。

永璇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心下不由得又是大恸,“你快起来!我说了,那字原本不干我的心意,你又何苦这般?”

翠鬟努力含笑道,“八阿哥的字写得好,奴才便是识不得几个字,可是也能瞧得出这字写得笔走龙蛇,潇洒飘逸。”

“便不管八阿哥这字是给谁写的,哪怕是自己平日练笔用的呢,这么好的字若脏了皱了也是糟践了。奴才便都看不得这么在地上摊着。”

翠鬟说着将那些字都在怀里捋平了,这才起身小心地一张一张都放回书案上来。

这样近,就隔着一张书案,永璇凝着翠鬟。看得清她长长的睫毛,看得见她指尖微微的轻颤;可是却——走不过去,绕不开那长长的书案。

永璇小心地凝视着翠鬟的眼睛,尽管她眼睫低垂,小心闪躲。

“……我的字,你可,喜欢?”

翠鬟几乎不假思索,“奴才自是喜欢的。”

永璇心下登时便又欢喜起来,“那我也给你写字,好不好?”

“不好!”翠鬟却立时拒绝。

她惊慌抬眸,望住永璇,眼中有羞愧,却也有慌乱,“……八阿哥的字,瑞贵人,连同令贵妃两位主子都是认得的!甚至,还有宫里常来常往的十一阿哥、拉旺阿哥他们。若叫他们认出奴才手里有八哥的字……那奴才,便无地自容了。”

永璇轻轻闭上了眼,“我明白。你自己尚且不想见我,又如何能愿意叫人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翠鬟那小小的肩膀都颤抖了起来。今年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这一生初尝这样的情滋味,尚且不知如何自处,况且那个人又是皇子,且大婚在即,她便更是早一步已觉惊惧丛生。

见她已然如此,永璇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回手便也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是我错。是我累得你如此,我不能替你解忧,反倒令你烦扰。我又还配得上说什么对你的心意?”

翠鬟大惊,噗通已是跪倒,死死抱住了永璇的手臂。

怕他再打他自己啊!

虽然身为皇子,可是他从小就受到的苦,她也是知道的!他的压抑、隐忍,他的凡事都憋在心里,她都是明白的啊。

若叫他再为了她而自责,若叫堂堂皇子为了她一个官女子而伤害他自己,那她这心下,又如何承受得了?

翠鬟出了门去,玉蕤便略带忐忑,也将《石头记》捧给了婉兮去。

婉兮接过来翻了几页,便是亮声一笑,“你拿来了,就拿不走了!撂着,先叫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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