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卷15、坎儿年(1 / 2)

拉旺一把没抢回来,也是十分不好意思。

“丹巴,你别闹!”

拉旺将小七那双鞋垫儿小心藏在怀里,这便上前去讨绵锦的那一双去。

“这是女孩儿家的心意,不是咱们该闹着玩儿的。”

拉旺的认真,反倒叫丹巴多尔济觉着,这里头必定藏着不可告人之事,这便笑道,“……或者,不是宫里的格格做的,而是你家王府里哪个使女,甚或是你家游牧地的哪个女孩儿给你的?”

大清公主厘降给蒙古额驸的,额驸们的家里几乎个个儿都另外有出自蒙古本部的侍妾。拉旺的祖父有,便是和敬公主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一样儿有,这些蒙古额驸们几乎都有庶出的孩子。故此丹巴多尔济这话说的,原本不算过分。

可是拉旺脸却腾地红了起来,恼怒低吼道,“你别浑说!我从两岁起,心中便只知有七公主一人。这世上旁的女孩儿,跟我又有何干系?”

丹巴多尔济瞧出拉旺不高兴了,这便不敢再造次,只是心下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你告诉我这鞋垫儿是谁绣的,我就还给你去。”

拉旺轻叹口气,“也罢。但是你要跟长生天起誓,绝不将我告诉你的话给说出去。”

丹巴多尔济便也应承,“好,我起誓!”

拉旺这才道,“这是……绵锦格格绣的。”

丹巴多尔济便是扬眉,“绵锦格格也给你绣鞋垫儿?你是她亲姑父,难不成她却也想嫁给你不成?”

“不过说来也是,虽说差了一辈,可是绵锦格格终究跟七公主同岁,跟你年岁也同样相当。她跟七公主从小情分又深厚,若是将来也舍不得分离,倒是可以效仿先秦时候儿的媵妾婚,叫她跟着七公主一起嫁你们家去!”

拉旺长眉紧皱,“你又胡说~~便是绵锦格格自己不嫌委屈,我却也不会要的!我这一生,只有七公主一人就够了。”

丹巴多尔济挨上来,小心问,“拉旺,那你倒是与我说说,若不是因为这个,绵锦格格干嘛给你绣鞋垫儿?”

“这可是鞋垫儿哎,可不是旁的活计可比,便是在咱们蒙古,那也是表达钟情之意。”

拉旺摇了摇头,不想将绵锦对麒麟保的心事给泄露了,这便避重就轻道,“其实……绵锦格格不是给我绣的,只是她绣完了也没人送,这便暂且放在我这儿,遇见合适的人再说。”

丹巴多尔济没听明白,便愣了愣神儿,“绵锦格格绣的鞋垫儿,难道还没人要?”

拉旺这会子平静下来,瞟着丹巴多尔济那神情,这才瞧出些滋味来。

拉旺便笑了,“丹巴安答,看你的样子,仿佛想收着?”

丹巴多尔济脸上有些红,挠了挠脑袋,“咳!我吧,我就是觉着,绵锦格格的手艺真好,这花儿绣的都像活的似的。这大冬天的,我见了这花儿,就像能闻见花香了似的……我就有些,呃,爱不释手了。”

拉旺想了想,便也道,“不如这样儿,你若肯答应我珍惜这鞋垫儿,那你就拿去。只是回头你不许在旁人面前提起,甚至……也别在绵锦格格面前儿提。”

“你若是答应我了,我便给了你;若你不肯答应,那你现在就还给我吧。”

丹巴想了想,虽有些不解,不过还是麻利儿地将鞋垫给掖在怀里,伸手摁住,“好,我答应你,不说不说就是!”

拉旺便也欣慰释怀。

丹巴多尔济终是同样来自蒙古的阿哥,且他们乌梁海人自认是成吉思汗家族的世仆,故此对拉旺一向是言听计从。若将鞋垫给了这样的安答,拉旺倒也是能最放心去。

这一年的腊月二十八日,西域年班伯克二十一人入觐。

这其中有阿克苏的三品阿奇木伯克——色提巴勒氐。这位色提巴勒氐是乌什人,且从前曾为乌什的伯克。

皇帝对这位色提巴勒氐宠遇有加,皇帝亲自召其至重华宫行礼——重华宫为皇帝潜邸,这便是将这二十一位伯克带入家宴一般,比太和殿前的行礼更为亲近了去。

皇帝在重华宫赐茶,并恩赏一众伯克之外,特地加恩授予色提巴勒氐为公爵。

此时便连婉兮,甚至容嫔还都不知道皇上这一优渥宠遇的意义所在——毕竟每年的西域回部年班伯克入觐,皇上都一向恩赏有加。

直到乾隆三十年,西域爆发了那场大乱之后,回首今日之事,婉兮和容嫔才明白皇上的高瞻远瞩之所在。

乾隆三十年,迈着带了一丝凝重的步伐来到人间。

正月初一,皇帝在一系列祭祀行礼之后,夜色降临,皇帝在乾清宫赐宴宗室王公。

与此同时,坤宁宫里属于女眷们的家宴,也如期而至。

那拉氏今年格外讲究礼仪,在家宴正式开始之前,带着一众嫔妃、宗室福晋们,将坤宁宫里供奉的所有神祗,都拜了一个遍。

往年这事儿都是皇太后为首,可是今年皇太后却乐得都交给那拉氏去。

容嫔有些纳闷儿,这便悄声问婉兮,“……瞧皇后娘娘那副得意的模样儿,我倒不明白皇太后今年这是为何了。”

婉兮垂首笑笑,“阿窅你是西域人,有些习俗与内地有所不同。你可知道皇太后今年是什么岁数了?”

容嫔垂首想了想,“七十四岁?”

容嫔偏头望婉兮,“您的意思是,皇太后是年岁太大了,这便不便再亲自行礼?”

婉兮却笑,淘气眨眼,“皇太后的圣寿晚,都是十一月底了,皇太后这才过完圣寿一个月,故此这会子还不能说是七十四,得按七十三啦论。”

“而在中原内地啊,而在中原内地啊,有‘坎儿年’的说法。七十三、八十四,被认为是老人家的‘坎儿年’。”

容嫔不知道,在中原,尤其是北方有句俗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这便是老人家的寿数关口了,七十三、八十四都说犯太岁,从八字上来说也是容易被克。

“……故此坎儿年的老人家啊,倒不宜去拜神祭祖了。否则倒仿佛是心不虔诚,甚或是将煞气带给神祗和先祖去了一般。”

容嫔也是张了张嘴,“原来是这样儿。”

婉兮含笑眨眨眼,“总归今年啊,不管老太太怎么着,咱们这些当晚辈的,也千万别做叫皇太后不高兴的事儿。要不,这责任可就大了。”

容嫔点点头,“总归我又没有所出,她老人家便也拿不住我什么去,我倒不担心。”

终于行完了礼,宴桌排开,女眷们这便也都放下谨肃,热闹了起来。

女人们的热闹,自都是从孩子们那儿来的。今年除了宫里原有的这些皇子、公主、格格们之外,四阿哥永珹和五阿哥永琪也都各自添了小皇孙去,这便是暖意融融,天伦一堂来。

丰绅济伦虽说跟石榴差着一辈儿,石榴是舅舅,丰绅济伦是外甥,可是因为两个小阿哥年岁相仿,这便反倒手拉手在一处,便是都会走路了,终究也才都一岁多两岁大,这便都还有些晃晃悠悠的。

两个晃晃悠悠的小孩儿这么手拉手一起走,就更是加倍地娇憨可爱去。

婉兮与四公主两个当母亲的,一起含笑看着自己的儿子,瞧他们舅甥俩这么好,两人也是欣慰的相视而笑。

看罢孩子,四公主方幽幽道,“麒麟保这些日子留在宫里,可叫令额娘为难了?”

今晚上福康安也来了,由舒妃看顾着呢。

原本是外臣之子,没资格进这坤宁宫家宴,可是因为终究是被八公主给推井里去的,皇家有些理亏,这便叫来一起热闹着。

婉兮朝福康安那边看了一眼,含笑摇头,“怎会呢?麒麟保自己聪明懂事,又有舒妃看顾着,倒没轮上我操心去。”

四公主轻叹一声儿,“令额娘便是如此说,我又如何不知道他的性子去?我都不敢放心,公公就更是放心不下。”

婉兮心下不由微微一颤,“傅公爷放心不下?”

四公主点头,“今儿我进宫来之前,公公特地来我公主府求见,便是与我私下里说了此事。叫我今儿务必将麒麟保带了家去。”

婉兮心下如何能不明白九爷的心意去?

她垂首,静静一笑,“替我说声谢,九爷有心了。”

四公主凝注婉兮,“令额娘乃是贵妃,若要说声谢,公公必定要惶恐不安去了。”

婉兮含笑点头,这便指了指桌上的一盘‘勒特条’:“这个我见丰绅济伦那孩子喜欢,便是不吃也能给他咬着玩儿,权充个磨牙的玩意儿去。这是我亲手做的,多预备了些儿,回头你便带回去吧。”

四公主会意,便也点头,“说起来呀,这‘勒特条’可是咱们满人最古老的饽饽,甭管男女老少都是爱吃,可不独丰绅济伦那小子一个儿。我正想着令额娘的手艺呢,这回可带回去给家里人都尝尝去,不知令额娘可肯开这个恩?”

婉兮含笑,轻轻捏了捏四公主的手,“尽管都由你安排就是。篆香和福铃那边儿,你也单辟出一份儿来。”

那边炕上,福康安终于瞧见了小七来。

舒妃排在妃位之首,故此座位与婉兮本是挨着。不过幸好内廷主位们分两边儿坐,这便倒叫婉兮跟舒妃分列左右去了,当间儿隔着整个屋子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