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与浩瀚的宇宙在眼前掠过,那颗生长着各类美妙植物的星球在希瑞尔的视线中越变越小。

充满了各类辐射的真空宇宙让精灵感觉到有些憋闷,他昂起头来,遵循着本性,深深呼吸了几口，却只吸进去一鼻子的浮尘。

魔法的能量令他不会窒息,也不会被温度很低的宇宙冻成冰块,但习惯了生活在大气之中，这种没有空气，没有重力的感觉却依然导致了很多不适。

克拉克看到他的动作,低下头来,看着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脑袋,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帮对方刮去鼻尖上的点点灰尘。

他的联络耳机因为塞在外耳道里,已经被控制不住冒出来的太阳能量烧坏了。

但是在这个声音无法传播的极致静谧之处,克拉克却突然非常想和希瑞尔说说话。

说什么呢？

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问问今天遇到的那个亡灵是否就是希瑞尔口中的仇人。

再问问他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最后还要感谢这只精灵，居然愿意陪他一起去死。

朴实的克拉克总是觉得感激,这种感激之情与对方是否能够复活,是否已经习惯了这种生生死死无关,那个堪萨斯州的乡下男孩总是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到世界上的一切善意,然后牢记于心。

那颗平平无奇的卫星已经离得越来越近了。

希瑞尔被克拉克抱在怀里，感觉到周围很热。他看到对方的皮肤与制服渐渐融化，身体从内向外散发出炽热灼人的火光，火花从大个子的身上逸散,飘落在宇宙之中，却并未因为没有氧气而熄灭，反而随着克拉克向前飞去，在身后散落成一道绚丽如同彗星尾翼的光芒。

虽然皮肤寸寸裂开，克拉克的样子却并不可怕，浑身火光交相辉映的样子明明像极了传说中的神明。

他的目光微垂，漂亮的眼睛里裹挟漫天星光的浩瀚，明暗闪烁，似乎广阔到能盛下世间所有的美好与肮脏污秽。希瑞尔抬起头来，不经意被神明的目光捕捉到，经历战斗的疲惫被一下抹掉，恍惚之间，眼里和脑中只剩下对方现在的样子。

在那个瞬间，希瑞尔好像再次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有些不规律，有些慌乱。

“我们到了。”

阿尔法四号星的卫星比起行星小了很多，重力也很轻，因为大气稀薄，此时又背对恒星，所以入目是一片黑暗的茫茫冰原，疾风呼喝，环境极端恶劣。

克拉克弯腰，将希瑞尔放在地上。

体重过轻的精灵刚刚被放下，就差点被风吹走。

克拉克眼疾手快，一下拽住精灵的胳膊，眼含笑意打趣道：“看来我不能放手了。”

希瑞尔沉默：“………”

克拉克见他没说话，也不在意，找到一个还算平缓的大石头，拉着希瑞尔飞了过去，又拉着他在石头上坐下来。

“你还有多长时间？”希瑞尔低头，没有去看他，更不想看他。

克拉克计算了一下：“还有五分钟左右。”

精灵继续沉默着。

克拉克与他一起在黑暗之中眺望远方，开阔的原野让人的心情也舒展开来，他侧过头看了看精灵的右半张脸，目光顺着那张线条流畅优美的侧脸来来回回逡巡了几遍，突然问道：“死亡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倒是把精灵难住了。

他的一生经历过无数次的死亡，被刺客捅死，被龙爪拍死，副本里迷路了干脆自杀出来……希瑞尔的目光也逐渐向远处飘去，他没有正面回答克拉克的问题，反而语气温柔地反问道：“你害怕了吗？”

克拉克倒是很诚恳地点了点头：“在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其实没有感觉到害怕，因为还要安排好一起事情，还有很多要的担心的人和事……但是现在，有一点。”

冷风呼啸盘旋，精通冰系魔法的精灵不觉得冷，却不由自主向浑身散发着热量的克拉克靠近了一点，“你从不轻视生死之事，这很好。”

希瑞尔活了这么多年，所见到的轻视自己生命之人如同过江之鲫，数都数不清楚。

他们有些成了臭名昭著之徒，有些成就了很大的功名事业，甚至是希瑞尔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

但事实上，他却从来没有喜欢过这样的人。

“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能说了，有些人也并不会听我的劝告，”精灵拍了拍克拉克的手背，“蝙蝠侠学会了复活术，我这里又有很多道具可以用来复活，但我希望你们要爱护自己的生命。死亡很快，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有些时候甚至根本感觉不到痛楚，但如果习惯了死亡，就会发现活着……将变得越来越无趣。”

希瑞尔落在克拉克手背上的力道很轻，但那种温凉而细腻的触感，却一下子落在了克拉克的心里。

克拉克心里浮现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他侧过身去，一下子攥住希瑞尔的手腕，“你呢，你习惯死亡了吗？”

希瑞尔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那种微笑没有任何含义，只是生理性的上扬，他看了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皮肤，轻声提醒：“五分钟快到了。”

克拉克松开了他的手。

原来和精灵聊天的时候，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预感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从希瑞尔口中得到解答的克拉克低下头，在超级视力中，一团巨大明亮的火光从自己的胸口喷薄而出，极缓慢，又极迅猛，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吞噬了一切，这颗黑暗的卫星背面被彻底照亮。

克拉克看到，在被火光完全掩盖住的那一刻，希瑞尔还在朝他笑着。

身体已经破碎不堪的大个子伸出手去，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是那团灼热的火光，还是那种沁人心脾的微凉。

只是他已经没有了可以抓住任何东西的手臂，也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体了。

最后一刻，他想，希瑞尔说的没错，果然是一件很快的事情。

死亡一点也不痛苦，只是用无边的空虚将人填满。

—

阿尔法四号星的卫星硬生生被克拉克爆炸产生的能量炸掉了一小半，放眼望去，卫星的表层全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深坑。

碎石与灰尘被卫星引力吸住，正围着它缓缓旋转，漫天尘埃遮住了仅剩的一点点光明，伸手不见五指。

死亡之后，希瑞尔眼中的世界完全变成了黑灰色，他将提前准备好的萨满图腾插进自己的灵魂体中，一股丰沛的自然元素之力瞬间包裹住了全身。一声声古老的赞歌在虚空中飘起，声音是兽人的粗粝豪迈，让人的脑中忍不住浮现出兽人祖先在草原与荒漠中艰难求生的画面。

随着歌声停止，希瑞尔的身体已经重塑，还穿着死前那身脏兮兮的白色法袍，显得有些可怜。

前几次作战对装备的损耗度很大，所以这件在损耗度为零的时候天然不染尘埃的衣服，现在根本清理不干净，还得等到希瑞尔抽出时间买好了材料，才能从系统那里把它修复好。

希瑞尔摇摇头，干脆把自己那身灰蓝色的法袍换上，同时拿出另一根灵魂图腾，闭起眼睛，寻找起克拉克的灵魂体。

活人是看不到死人的，除非对方是个亡灵。

但手中的灵魂图腾却开始自动寻找起周围的灵魂体。在这种除了这两人便没有任何其他生物的地方，很容易便捕捉到了还懵懵懂懂的克拉克。

希瑞尔干脆松开了手里的图腾，令它自己飞到克拉克的旁边。

同样的歌声响起，处于灵魂体状态的克拉克眼前突然浮现出一行红字。

[精灵希瑞尔·坎尔特因想要复活你，是否接受？]

克拉克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