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的时间过去,希瑞尔的分/身术已经失效。

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魔法造物已经融进了那片漫漫洋洋的金光,忠诚地奉献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还站在地面上的希瑞尔有些气喘,汗水顺着额角流到睫毛,而后滴落在尘土飞扬的地面，和泥土混在一起,看起来倒像是在流泪。他抬起手,指尖微颤，给自己灌下了好几瓶最高级的回蓝药剂。

墨水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有些苦涩。

路西法就站在不远处,脚踩着沟壑纵横的地面,一步步地朝着他走来,步履轻盈。

如果只论个体实力，路西法甚至比海因希里要强得多。

那是和神明同一等级的力量。

是曾经连上帝都无可奈何的地狱之主。

希瑞尔家乡的神已经消失了,可地球上的却没有。

路西法距离他越来越近,身上沉重的压迫力便越来越大。等到他走到跟前，希瑞尔已经被四周无形的压迫力挤得近乎无法呼吸，双腿一软,彻底栽倒在地。

他的脸朝向地面,鼻腔里全是呼进来的灰尘,地面的碎砖尖锐,割破了脸颊与额头的皮肤，鲜血涌出来，一滴一滴，与泥土和在一起。

“除非我死了或者滚回地狱？”路西法轻松地笑了一声,伸出腿，脚尖勾起希瑞尔的下巴，又狠狠踩过他的脖子，“看来你对自己的实力有些高估了。”

刚刚还光鲜亮丽的精灵已经变得狼狈不堪，还被人踩在地面上肆意羞辱，毫无尊严。

希瑞尔感觉脸颊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可是他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忍受着战败的耻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眼角滴血。

过了漫长的一分钟，路西法似乎是嘲讽够了，用手拍了拍肩膀上的灰，然后眯起眼睛给了希瑞尔一个wink

希瑞尔立马感觉到身上的压迫力愈发沉重，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了他的脖子，施加着压力。

他使用魔法创造出来抵挡伤害的冰环只坚持了不到一秒便碎掉了。空气似乎都离他而去，窒息的感觉虽不致死，却在一点点戏弄着他，宣告他的力量在比肩神明的堕天使面前如何得不值一提。

路西法百无聊赖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拔腿离开。

希瑞尔却在他的背后无声的笑了起来，眼睛亮得惊人。

“系统，”他开启了系统面板的技能条，将一个从来没有用过的技能拖了出来，“女神交给我的任务……真的很难啊。”

系统虽然智能，但终究不是一个人，揣测不到希瑞尔内心真实的想法，此时只能苍白的安慰道：“因为你是最优秀的，神明才会选定你来拯救这个世界。”

在余光之中，希瑞尔看到刚刚来到梵蒂冈的超人，他没有去托起那只即将坠落的飞机，反而转过身，朝着希瑞尔飞来。

他忍不笑了笑。

这样也好，如果他这次失败了，这个宇宙中的克拉克或许就不会被恶魔附身了，等到斯特兰奇到了，或许就能保护住这个没有半点魔抗的超人。

爬在地上的希瑞尔从背包中拿出所需的材料，黑的、红的、绿的、金色的……一片片光彩四溢的能量碎片在他周身环绕，每一个都散发着神奇的力量，似乎其中蕴藏着无数还未诞生的宇宙。

“凡人是无法拯救被神明毁掉的世界的，”希瑞尔感觉到自己的颈椎已经被碾碎，骨头的碎片和模糊的血肉混在一起，骇人而丑陋，但他还没有死去，还有一息尚存，“除非万物复始，新神诞生。”

系统惊讶不已，他庞大的信息流在一瞬间有些紊乱。

“你、你是怎么——”

希瑞尔艰难地催动自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在虚空中印下技能“万物复始”的法结。听到系统的话，他在心里冷笑一声，说道：“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件没有神明告诉过任何人，没告诉过任何从他们手中诞生的造物的事实。”

系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近乎失声。

“那就是神也会死……神也在贪恋生！”

就像凤凰会周而复始地涅槃重生，黑暗维度总是选择宿主寄生然后利用宿主去吸食其他维度的力量。

“任何东西都不会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亡灵之力也一样。”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普通的种族能够抵抗亡灵之力，无论他们的科技有多么发达，肉身有多么强大。这样的力量又怎么会首先发源在普通种族身上呢？只有曾经创世的神明，只有宇宙本源的力量才能够创造出亡灵之力这样的怪物。”

希瑞尔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已经飘了出去，在“万物复始”使用过后，他的肉身便在瞬间湮灭，化作了虚无。

他看到克拉克扑了空，那张向来英俊而正气的脸庞上浮现出茫然若失的表情。

看来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还以为他的精灵很快就能够复活呢。

希瑞尔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被痛苦吞没。

无数杂乱的力量洗涤着他没有躯壳庇护的灵体，像是一万根尖利的针刺在柔软的脏器之上，疼痛，近乎将他撕裂。

空间、时间、心灵、饥荒、战争、瘟疫……

光明神力、黑暗之力、凤凰之力、奥丁之力……

希瑞尔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流泪。

前一刻，他还被闪耀的光明所笼罩，下一刻便跌入无底的深渊，被恐惧紧紧攥在手心。

刚刚适应了黑暗，又被一只浑身赤红的大鸟从深渊托起，飞到了无垠的星空中，向着一颗正值盛年的恒星发出贪婪的鸣叫。

他可以无限小，又膨胀得足以包裹整个宇宙。

他的目光变得无限短暂，又无限绵长。

他看到尸横遍野的战争，耳边满是冷兵器敲击的清脆响声。

又看见大战之后瘟疫席卷了整个大地，烂掉一条腿的老人蜷缩在地面，浑浊的眼泪划过沟壑纵横的脸庞，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瘟疫过后，麦田青青，布满了弃耕后长出来的野草，幸存的人类不得不易子而食，小孩巴掌大的胳膊被撕成几块，装进了餐盘，大快朵颐。

希瑞尔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呼喊。

这是第一次，他生出了坚持不下去的感觉。

他只是被新生而好奇心旺盛的神明随手创造出来的肉/体凡胎，却想要硬生生造出一个神来。

这是僭越。

已经走远的路西法突然停下了脚步，遥遥回过头来，他的目光阴晴不定，填满了复杂的情绪。

刚刚那个胆敢挑衅他的精灵已经不见了。他本该带领着他所向披靡的恶魔军队，去攻占整个欧洲，去攻占整个世界，把人世间变成地狱那般的火焰熔炉，而后锤炼普通人类的灵魂，将他们通通变成恶魔。

这样，他就可以带领着规模巨大的恶魔军团，去攻打那个该死的天堂。

计划从始至终都很顺利，他得到了盟友的帮助。

海因希里许诺他萨姆的肉身，他的回报则是让开地球的道路，让迷途军团顺利开进宇宙中的广阔天地。

可现在，没有任何由来的，主宰地狱千万年的君主如芒在背，第一次在上帝已经消失的人间感受到了实质性的威胁。

那是一个……

与他相似的神明。

或者魔鬼。

而这两者之间往往不存在泾渭分明的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