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九站在围观堂审的人群堆里,满怀期待地听着县令大人有条不紊地审讯两方嫌犯。因为昨日的大肆宣传,让他对这场公审充满了想法,很想见到一场不一样的审案,最好是当场就能定下那些总是无法无天的蛮人重罪。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这一期望却不断落空,因为他赫然发现今日的审案看着居然也和以往的没太多两样。这些年来,县衙里到底还是有过几次公审,其中一些余九也是到场观看过的。
今日的审案与那时也未有太多区别,一样的流程问询,一样的交代和申辩,或许唯一的不同,就是今日就连那些蛮人看着都比较老实,不像平日里嚣张放肆。可这与余九,以及其他汉人百姓所希望看到的场景终究差得太远。
是的,不光余九,今日特意一早赶来县衙听审的汉人百姓谁不希望县令大人能就此一扫多年颓势,狠狠地整治这些蛮子,为汉人们出一口恶气啊。可是没有,县令大人在问明案情因由后,也只是一番申斥,末了只是一拍惊堂木,喝声道:“你等两方之人皆因一时之气才干才做出如此无视法纪之举,实在罪过不小,该当受罚!然则,说到底尔等终究是受人蒙蔽,又有心改过,本官斟酌之下,觉着当减轻处罚……”
当殷县令最后提出只每人重责二十大板了事时,堂外本还静静听审的许多汉人百姓已忍不住嘘声大起,以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不满的情绪了。是的,他们很不满县衙的这一审断,这分明就是又一次的和稀泥的举动了。
表面看来,这次的惩罚力度要比以往重一些,因为以往出现这样的争斗时,多半只是申斥之后,放人了事,参与者连板子都不用挨的。但是,谁叫这次官府给了百姓们那么大一个期盼呢,今日大家可是想着能出口恶气,能压制蛮子而来。结果……就这?
在满脸不满的百姓中,已经有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地向前走动了一些,他们的手已按在了稍有凸起的腰间,一双双眼睛也正机警而不怀好意地四下扫动着,随时都将暴起伤人。现在他们只在等一个机会,一个百姓们因为不满而突然乱起来的机会。
殷泰北仿佛没有察觉到大家的不满,见此只是脸色一沉,又用力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连叫数声,总算是压住了百姓们的骚动,但这显然只是暂时的效果,一个处理不好,反弹只会更强。
不过随着他后面的话出口,众人刚想喊出的话语就又憋了回去:“当街殴斗一事,本官就审到这儿。但是,除此事外,你们双方还有冲撞县衙的重罪,尤其是蛮人一方,在冲入县衙见着差役和本官后不但不知收敛,还肆意动手,伤我衙门诸多人员,实在罪不可恕!”
顿一下,他的目光狠狠一扫那些低头认错的蛮人,才再度沉声道:“如此行径,是对官府,对朝廷的挑衅,实在罪不容赦,该当严惩。不过念在你们这回只是触犯,又不通王法,可以稍作减轻,故,只罚你们再受三十大板,并于县衙前枷号半月,不得赎买!”
这判决一出,本来还在表达不满的汉家百姓顿时没了声音,一愣后,不少人竟叫起好来。这判罚里再加三十大板已经足够让人感到痛快了,但更让他们喜闻乐见的,却是枷号半月的惩罚。
所谓枷号,就是把犯人用几十斤重的大木枷子锁在县衙门口示众,让他在这半月里受尽日晒风吹,并在人前丢人现眼,这等折磨可比直接关入大牢要难受得多了,自然让汉人百姓们感到一阵解气。
不过他们是高兴了,那些蛮人百姓却不干了,顿时就有人叫喊着,想要表示反对。可他们还没叫两声呢,殷县令又用力一拍惊堂木,再度喝道:“肃静,再有敢于公堂前随意咆哮者,都以同罪犯惩处!”
终于展露出官府威严来的殷县令还是挺有气势的,一下就压住了那些蛮人的喧闹。只有人群前方的白先和等人,眉头开始皱了起来,这自然也不是他们希望瞧见的结果,这让他不觉往前迈步,似要说些什么。
以白先和白石寨头人的身份还真能在公堂上表示自己的看法,所以这一动间,自然也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就在这时,跟在他身后的白枫便自觉机会到了,这正是他刺杀白先和,从而一举挑起汉蛮矛盾的最佳时机。这时,大家都没有留意自身,只要出手,必能成功!
他手微微一垂,一口短刀已落在掌中,就要上前出手。可突然余光却瞥见了有些意外的一幕,只见殷县令突然起身,从长案后转了出来。
他这一动,不光让白枫,也让堂里堂外许多人都露出了错愕之色来。因为这真是很罕见的变故,现在堂审都还没结束呢,作为主审官的县令大人怎么就突然出来了?
而已经将将要动手的白枫的动作更是因此一顿,心里已经生出一个更妙的主意来——自己刺杀白先和固然能引发一场骚乱,可相比起来,却远无法与刺杀县令相比。因为自己本就是白石寨的人,倘若对方够清醒,还能把过错全推到内部矛盾上,可要是杀的是县令,那就是彻底挑起汉蛮仇恨,无视朝廷权威的表现了,而且这将是谁都无法反驳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