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脚细致,前前后后没少缝啊,我瞧着怎么也有几十针了……”云扶故意冲田醉君眨眨眼,“满意了么?”
田醉君将腰杆拔得更直,“满意,满意得要死!”
云扶松手,将田醉君给推回去,“瞧你这用词。”
田醉君脸红起来,“她可厉害了,比辣椒还辣,我平常跟她说话,她都不搭理我。要不是少夫人吩咐她帮我钉扣儿,她才不肯跟我一起站那么久。”
云扶故意端起手肘来,“我现在想着,当初我叫小翠儿跟你来拿报纸,是不是错了呢?”
如果不是当初那些日子的交接,后宅伺候的小翠儿轻易也跟西洋楼里的大兵田醉君有什么交集。
听云扶这么说,田醉君一张脸都涨红了,“少夫人您没做错,您做得对!卑职从此只记着:少夫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云扶仰头而笑,缓缓道,“潘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儿离开西洋楼的?”
田醉君立即道,“就刚刚,气哼哼地跑的。”
云扶满意而笑,抬眸朝靳佩弦办公室的窗口,勾着唇角瞟了瞟。
.
次日起,云扶回温庐照看生意,兼安排骑马场的事。
“波士,您来瞧瞧。”
凯瑟琳带云扶走上温庐大楼中间挑空的天桥之上。那处建一间小室,周遭墙壁安满德意志进口彩色玻璃窗。
从外头看来,这像是头顶的一个装饰,洋气;可是站在此处,却可向东西南北,看向温庐里各个生意的场子。
“就是那几个。”凯瑟琳站在东北方向的绿色玻璃窗前,向下指着,“还留着大辫子呢。中国不是都共和了么,不是都一律剪去了辫子么,怎么他们还那么堂而皇之地蓄着?”
凯瑟琳终究是洋妞,对这个最好奇。
云扶走过去看,也不由得眯了眼。
果然是有几个男子,脑后皆有溜光水滑的大辫子一直垂到P股蛋儿。
“该不会是假的吧?”凯瑟琳猜测,“听说街上也有卖一种假辫子的,就是瓜皮帽上缝了一条假辫子,戴上帽子之后,脑袋后边就又有一条辫子了。”
这玩意儿云扶也见过。她带着凯瑟琳从上海一路北上回来,途中就见商贩卖的。
她也明白这玩意儿之所以产生的缘故。
因为大清存在了三百年,共和这才十几年,老百姓每一个敢保准儿,这天会不会又变回去。
辫子不是一天蓄起来的,一旦又变天了,要上哪儿找回辫子来呢?
云扶太后捋一把自己的短发,“想知道么?走,咱们下去揪揪看?”
凯瑟琳都给吓乐了,“波士你别闹!”
云扶便也缓缓收起了微笑,轻声道,“你知道么,这温庐在卖给葡萄牙商人之前,就是一位贝勒爷的别墅。”
所以这温庐,天生不是洋人买卖,而是从诞生的那一日起,脑袋后头就还留着辫子的旧影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