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初封,都是宫里固定的规矩,没什么特别,六宫上下倒也没什么惊讶的。
真正叫众人惊讶的却是——皇上落下了玉蕤。
原本众人都以为,这三位学规矩女子,会一并赐封去。可是皇上这次却只封那二位,倒不知这玉蕤究竟要何时赐封了。
赐封的旨意一下,六宫便都齐聚到“天地一家春”正殿来。新赐封的二位,虽说位分低,没有册封礼;可也还是要到皇后面前来,正正经经行礼谢恩的。
虽说玉蕤这次没得进封,可是她的身份终究也已是小主儿了,这便也还是赶来了。立在所有人的班次之末,低低垂着头,仿佛希望自己能不被所有人看见一般。
“看来,令妃跟皇上生的这股气儿,倒是生得长远。玉蕤原本新宠,皇上却不一并赐封,显然还是顾及了令妃去。”忻嫔远远瞟着玉蕤,忍不住轻嗤。
其实玉蕤进封不进封,她哪儿上心呢?她在乎的,只是因为玉蕤这件事儿,叫令妃跟皇上彻底生分了去罢了。
伊贵人和郭常在行完了礼,退回班末,只在玉蕤上首站定。
这便还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班末的方向望来。玉蕤终是难以幸免。
那拉氏便也轻叹一声儿,“石女子,委屈你了。”
玉蕤家满洲老姓儿是索绰罗氏,但是因玉蕤的高祖父都图,曾经在康熙爷年间任职内务府司库一职。因一丝不苟,被康熙爷赐汉姓为“石”。故此这会子玉蕤尚无正式的位分、名号,那拉氏为表尊重,称呼她为“石女子”。这也是敬重她母家的意思。(很多满洲世家都有汉姓哈,金朝和大清皇帝们赐的,所以还有人以皇太后“钱氏”这个说事儿,实在是不做功课啊~)
玉蕤低低垂首,只得上前行礼,“奴才不敢。”
那拉氏含笑点头,“你也别急。皇上总归已是叫你正式学规矩,便是这次没与伊贵人、郭常在一并赐封,怕也是因为你学规矩的日子还短。对于身为嫔御的这些规矩,还需要细细学来才好。”
“况且你是令妃位下的学规矩女子,皇上便不是看在你的面上,也一定会顾着令妃的体面。故此啊,你的赐封必定也不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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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这话说得,叫忻嫔和兰贵人又是不由得相视一笑。
若是令妃心里这个坎儿过不来了,与皇上就此生分了……那皇上还会永远顾着她的颜面去么?
这世上,男人对女人的耐心,原本就有限。更何况,这个男人是天子呢!
天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美貌的、年轻的,还是高贵的?天子从来就不缺女人,天子也从来不至于要为一个女人费尽思量。
身为后宫女人,偶尔与皇上耍耍小脾气,是可以,权当撒娇了嘛。可若是长久好不起来,那天子的耐心终会有耗尽的一天。
更何况,这会子皇上还在顾着西北的战事,这天下多少的事要他亲自过问;日理万机尚且时辰都不够用,皇上哪儿来那么多的闲情雅致,一天接着一天地哄着一个女人去?
所以啊,这后宫里,恃宠生娇却不懂得适可而止的女人,注定失宠。
——更何况这个女人早已不年轻了。连续四年诞育四个孩子,三十三岁的她,已经现出了岁月的皱纹;本就纤瘦的她,已经有些憔悴。
皇上之所以这会子还能给她颜面,不过是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皇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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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去“天地一家春”了,婉兮自己在“天然图画”岛上,略有些心不在焉。
便是三个孩子都环绕膝下,她还是忍不住不时偏头望向窗外去。
婉嫔一笑,便道,“你便放心吧。玉蕤又不是头一天进宫的,她便是头一回独自到皇后那边儿去,皇后也总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吞了她!”
“况且今儿,庆嫔和颖嫔也都过去了。若是玉蕤遭遇什么不随心的,她们两个也自然会护着她。”
婉嫔今儿自己寻了个由头,只陪着小七,这便没过去。
婉兮被说得脸红,连忙回神儿,“……终究,她这回是头一次以小主儿的身份过去行礼。我这心下便总是有些悬着。”
从前玉蕤总是随着她一起过去的。这冷不丁身份换了,玉蕤便要格外多承受一层众人的目光去。
可是她,今儿却不能陪在玉蕤的身边。
若说这些日子来,玉蕤所受的所有苦,都是代她受的……她非但无法挡在玉蕤面前,还得在外人面前故意绷起脸来做戏。她心下,着实便更是不忍。
婉嫔轻轻拍拍婉兮的手,“就叫玉蕤这么去办吧。这样儿,她自己心下也能舒坦些。终究她的确是已经对皇上有情,她心底对你便自然有愧;她能为你做这些,便是眼前儿要受些苦楚去,却怎么都比与你生分了要好。”
“便是旁人的冷眼,以玉蕤的性子,没什么受不得的;只要,那冷眼,不是你的。”
婉嫔越是这般开解,婉兮心下反倒越是难受。
“我就说她是个傻丫头!恼得我都忍不住想给她两巴掌,打醒了她去才好!”
“她怎么这么傻,非要将这一辈子的青春年华,都葬送在这宫里做什么?她原本可以干干净净出宫去,与家人团聚,做自由自在的她去……”
婉嫔含笑摇头,“世上的人,谁心下没有一份痴去?便是旁人眼里不值得的,可是换成她自己,其实反倒甘之如饴。”
“她虽然不能出宫去了,一辈子都要留在这宫墙里。可是她不用离开皇上,更不用离开你……她在宫里十几年,这宫里虽不自由,却早已成了她自己选的归宿。”
“心安其所,便是归宿。只要她心甘情愿,又如何不是最好的选择呢?”
婉兮垂眸,眼前已是模糊。
她想起篆香,想起那个也同样儿对九爷痴心一片的女子。原本最是冷艳孤傲的性子,却肯为了九爷,放下一身的傲骨,不记名分,只求能在九爷身边儿呆一辈子……
即便知道那个人对她无意,即便知道从此的岁月只能凭一腔孤勇寂寞渡过,却还是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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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今儿很是高兴,迫不及待从“九洲清晏”折腾回来,与婉兮腻在一处。
自六月十一那日,皇帝上不来“天然图画”岛,皇帝便将婉嫔和小七接到“九洲清晏”去了。
小七等了皇帝一个晚上,她的皇阿玛便将后来的这些天,都将她给带在身边儿。
小七这会子脑门儿上还一点红呢。那是她阿玛朱批奏折的时候儿,她要帮着阿玛磨墨,那墨是朱墨,是在墨中加入朱砂、或者上好的朱红;梣皮水煮胶,清浸一七日,倾去胶清,于日色中渐渐晒而得之。
小七帮着研墨,皇帝看着她年纪虽小,却娴雅宁静的模样儿,忍不住欢喜,这便伸了指头尖儿蘸了一点朱墨,点在她脑门儿上的。
小七虽年纪小,但是十分早慧,这些日子来也隐约知道双亲之间有些龃龉,这便含笑望住皇帝,俏皮问,“……阿玛,我这样儿点着红点儿,像不像额涅啊?”
这话儿倒是将皇帝给问愣了,“阿玛瞧着你,像个天竺姑娘,怎么忽然像你额涅了?”
小七一本正经道,“可是我翻额涅的抽匣儿,瞧见过一张画着花儿的图。那上头就是用这样的红色儿,一笔一笔点染出来的。”
“我偷偷儿问了婉阿娘和庆阿娘,她们二人都说,那图上画的不是花儿,是我额涅!”
小七歪着头,“阿玛看,这一点一点的红,是不是一模一样啊?”
皇帝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伸手过去将小七抱进怀里来。
孩子的心,他懂了。
他知道,必定是小七年纪小好奇,最愿意翻娘的私藏之物,这便翻箱倒柜地找出当年他亲笔画给九儿的那张“九九消寒图”去了。
皇帝用下巴颏上的胡茬子轻轻扎着小七,柔声唏嘘道,“九九啊……莲生说得对,阿玛画的不是花儿,是画你额涅呢。”
这么多年了,原来九儿还一直珍藏着。便如同他们之间着十九年的时光,从未曾老去。
皇帝便笑,正正式式又看了小七好几眼,点头赞,“像!你是你们三个孩子里,最像你额涅的!”
故此小七都没好好洗脸,今儿特地带着这一点红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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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的家族,前头某苏给大家讲过,他们是旗人世家科举之最,三代进士、三代一品。大家由此可见玉蕤的智商~
玉蕤的高祖父,被康熙爷赐姓“石”,谓坚定不移;玉蕤的弟弟英和,八岁就被和珅看中,要结亲当女婿,结果德保与英和这父子俩根本就不搭理和珅——这些都可见玉蕤的品性;
所以这样的人,才会被皇帝选中,放在令妃宫里,足见这是皇帝的一片深意。故此这个人若二十五岁就出宫去了,岂不可惜?
而德保后来即便官至一品,即便女儿死后,从来写奏折给皇帝请安,都是要一并问令妃的安;玉蕤的弟弟更是在嘉庆年间颇受重用……由此可见她们一家与令妃的深厚感情,怎么可能是争宠的关系呀?
上头这些都是真实的史料,大家可以放下心了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