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怎了?”婉兮也是纳闷儿。
永琪的失态,岛上的内廷主位们看见了,距离他更近的绵德和阿日善就更是看见了。两人一头一尾一齐鼓励士气,他们的船趁着这个机会,终于超到了前头去,将永琪之前的优势尽数抹杀了!
船到终点,终是皇帝所乘龙舟独占鳌头,绵德的船第二,永琪的第三。
前三艘船咬得很近,几乎一起到达之后,其后永珹、永璇、永瑢的船才陆续到了。
永琪输给绵德,心下有些压抑不住,下船之后便朝绵德来,低声喝问,“……怎能叫阿日善上船来?她是个妇人!”
阿日善倒是不慌不忙上前来,给永琪浅浅蹲了个礼,“五叔说的倒有趣儿,我是蒙古格格,更是皇上的外孙女儿……咱们满蒙的格格,哪个不是跟男儿一般的勇敢?便是妇人,我便是臂力不及你们爷们儿,可我又不是划船,我就在船尾击鼓助威罢了,怎么不行?”
阿日善说罢轻蔑一笑,“依我看,五叔是不愿意输,更不能接受,是输给了一艘还有个妇人的船吧?”
永琪轻轻咬牙,“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何不能输?况且我又不是输给你们,我不过是那时腿上有些不得劲儿,我输给的只是自己的腿罢了。”
阿日善不由得笑起来,“五叔的腿,还没好么?我倒是记着,去年秋狝的时候儿,五叔的腿就有些不济事了。怎么都大半年的过来,五叔还没调养过来?”
永琪不由一惊,紧紧盯住阿日善,“……你怎知道?”
阿日善心下也是一晃,自知失言,忙道,“我虽是妇人,可是骑技也不逊色于五叔。故此五叔去年秋狝的时候儿,骑在马上有什么不对劲儿,我可不至于瞧不出来!”
“那会子啊,我就看见五叔的腿有些不敢夹住马腹,这便必定是腿有了毛病;尤其是策马转弯的时候儿,五叔更是因不敢用劲儿,而叫坐骑转弯转得笨拙异常……五叔,我猜,是你左腿胫骨内侧,出了毛病吧?不敢使劲儿,贴碰了就疼,是不是?”
永琪大愕,又惊又恼地瞪住阿日善,“你——胡说什么?!”
阿日善耸耸肩,“不承认就算了。总归,身为晚辈,我已是提醒过五叔你了。有病早治,千万别强撑着,若是耽误了,便不好了。”
阿日善说完,径自握住绵德的手,“走吧,咱们赢了,赶紧跟皇玛父请赏去!就不用等五叔了,他腿疼,可走不快,跟不上咱们去。”
这会子,永珹、永璇等人也都陆续登岸,跟了上来。
永璇碍着腿的毛病,走不快,永珹和永瑢便也都顾着永璇,跟着一起慢慢儿地走。
永璇抬眸见了永琪,倒是一脸的惊讶,上前含笑问,“我的腿有病,走不快,五哥今儿这是怎了?难不成五哥的腿,也要跟我一样儿了?”
永琪不由勃然变色,瞪住永璇,“你想多了!”
永璇倒不在意,耸耸肩,朝前伸手,“那五哥先请,弟弟随后就是。”
永琪一咬牙,忍着腿疼,这便大踏步向前奔去。
努力忘却,那因水上凉风钻入骨头缝儿,而变得又酸又疼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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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这一整天的热闹终于落下了帷幕。
皇太后兴致颇高,皇帝又奉皇太后至同乐园看戏,并亲侍奉晚膳。
婉兮终究顾着两个年幼的皇子,这便提前告退,先带着孩子回了“天地一家春”去。
今儿因太热闹,石榴也跟着兴奋,迟迟不肯睡觉,婉兮倒是费了往日三倍的工夫去哄着他。待得终于哄睡了石榴,天儿都黑透了。
婉兮方擦了擦额头的汗,将石榴交给嬷嬷们照顾去,自走回寝殿。
空气中莫名弥漫起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婉兮也是蹙眉,还问玉蝉,“这是什么味儿?难不成佛城那边上供的香烟,都飘到这边儿来了?”
玉蝉也吸吸鼻子,“不对啊。若是佛城那边飘过来的,得是香烟;不该这么呛人啊。”
正说着话儿,婉兮冷不丁抬头,就看见西边儿天上火光冲天。
紧接着屈戌便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惊慌失措地喊,“……不好了,回主子,九洲清晏那边儿走、走水了!”
婉兮一惊,伸手一把便掐住了屈戌的手臂,两眼圆睁,“皇上呢?皇上可在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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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天地一家春”跟“九洲清晏”挨着,就在“九洲清晏”的东边儿,倘若那边起火,便很快就可能烧到这边儿来。
婉兮赶紧吩咐玉蕤亲自带着嬷嬷们,抱了石榴避出去,她自己提了衣摆,便朝西边跑。
屈戌说,皇上刚回“九洲清晏”,这会子怕还在殿中。
玉蝉和屈戌等人吓得赶紧在后头追,“主子……主子,可去不得!”
婉兮也顾不得他们,跑到门口儿,正好见左右两口蓄水的大缸,这便解开身上的褂子,伸进去全都沾湿了,裹在身上,便继续跑。
“天地一家春”原本跟“九州清晏”紧挨着,婉兮今儿却觉着这条路怎么这么长啊,怎么跑了那么半天还没跑到?
终于跌跌撞撞跑到了“九洲清晏”宫门口,却正见永琪背了皇帝,趔趔趄趄地奔了出来。
婉兮一见,脚下一软,忙伸手抱住了皇帝,“爷……你可安好?”
皇帝脸上有些乌黑,婉兮也一时不敢确定,皇帝是不是给烧着了。
永琪也是跟着一个侧歪,还是将皇帝给斜斜放了下来。
皇帝本就个子高,被永琪背在背上的时候儿,脚都在地上拖拉着。这回终于能下来,反倒松了口气。
皇帝扶住婉兮,忙安慰道,“别急,爷没事儿!只是烟大,火倒没多少。”
皇帝说着回眸望了永琪一眼,“爷没受伤,自己也能走。只是刚巧儿正在换衣裳,衣衫不整不宜见人罢了。”
永琪已是累得蹲在地上大口喘气,说不出话来。
婉兮确定了皇帝脸上的乌黑只是烟熏的,并无伤口,这才松一口气下来,忙看一眼永琪,上前问,“永琪,你可有事?”
永琪摇头,还是说不出话。婉兮便赶紧吩咐屈戌跑去取水,叫永琪润润嗓子。
皇帝轻叹一声儿,也是回首拍了拍永琪的肩,“你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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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是端午节,原本皇子皇孙、宗室皇亲们都在圆明园内。这会子听得消息,诸王也都赶到。
几个皇子自是都冲在前头,上前纷纷扶住皇帝,然后就跪倒请罪,都说救驾来迟。
永璇因腿,落在最后,来了便先盯了永琪一眼。
“……今儿五哥的腿不是疼了么,怎地反倒是诸王之中最先到来的?这是皇阿玛的九洲清晏,又不是五哥自己居住的所儿里,从五哥的所儿里跑过来也有距离,五哥究竟是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永璇说着上下打量永琪,“我们都来得晚,只有五哥来得最早,抢先儿将皇阿玛给背出来。啧啧,倒像五哥早知道九洲清晏会起火,所以五哥早早儿就等在门外了一般。”
永琪终于能说出话来,幽幽盯住永璇,压低了声音警告,“老八,仔细你自己的嘴!你说这话,便是挑拨咱们手足的情分。你觉着皇阿玛愿意听到你这样的说辞么?”
永璇耸了耸肩,垂眸只盯住永琪的腿,“我只是担心五哥的腿。明明之前疼成那样儿,这会子却健步如飞,还能背了皇阿玛出来……啧啧,这腿真了不起。”
永琪冷笑一声,“你自己的腿从小就有毛病,你自然想不到正常人的腿有多强健!我不愿说你‘小人心度君子腹’,那只好敬告你:别用一个有腿疾的心,来揣度正常人的腿了!”
永璇两手摊开,“好,好。恭喜五哥,今儿即便赛龙船输给了绵德,可是这救驾却是硬生生抢得了头筹,没人儿能与你争了。”
永琪懊恼低吼,“你倒不问候皇阿玛,只顾与我说这些!”
永璇倒是耸耸肩,“皇阿玛就在那站着呢,我岂能看不出皇阿玛有没有事?我倒是奇怪,凭皇阿玛的身强体健、擅长弓马,怎至于还要五哥你煞有介事给背出来?况且这九洲清晏里这么多人呢,内监、侍卫、护军上百人,何至于就要五哥远处跑来,背负而出?”
“你尽孝没错,可是你当皇阿玛是老态龙钟了不成?你又当整个九洲清晏里百十号人都是死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