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卷43、他走了……(2 / 2)

啾啾带着两个弟弟出去,小七将额头抵在婉兮肩上,“额涅,女儿知道您此时是强忍悲恸。这会子弟弟和妹妹都出去了,这里唯有女儿一人陪着额涅……额涅不妨哭出来,别这么憋着。”

婉兮欣慰地点头,面色苍白地微笑,拍了拍小七的手,“额涅没事。方才忽然接到消息,是一时间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额涅这会子已是缓过来了。”

“忠勇公今年还不过五十岁去,我痛惜的便是这个;可是转念一想,今年他的病大半都是出在西征缅甸失利之事上去。与其叫他这样生生熬着,能这般撒手而去,倒也是叫他解脱了去。”

小七抱住母亲,“额涅……在此事上,皇阿玛、忠勇公、阿桂,其实都没有错。他们都是为了维护这江山的一统,只可惜这一战如此的艰难。”

婉兮点头,“你皇阿玛的旨意你也听见了,你皇阿玛直到最后,也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责怪过忠勇公去。可是忠勇公自觉愧对皇上和朝廷,便是回京来将养,身上的病还有治愈的可能,心病却没能治愈,却反倒更加沉重,进而拖累了身子去……”

婉兮也听庆藻上回提了一嘴,说高丽使臣的手卷里,大笔一挥,已是在写九爷被皇上给惩治了。什么“尽拘其家属”都写出来了。

高丽使臣打听到的消息自有水分,不过却的确是代表了民间的观点去。虽说有皇上护着,可其实朝野上下都还是将缅甸之战的失利归咎到了九爷的身上去。尽管皇上后来是叫阿桂来担了这个责任,可是朝野上下,却没人真正从心底里谅解了九爷去。

九爷在这样的热锅里被油煎着,又如何还能养好了身子去?

这般离去……虽说令人痛心,却也终究,能叫九爷好好地歇息了去,再不必一肩扛起整个朝廷那么沉重的负担去了。

小七却是摇头,“我倒担心,还有保保惹下的祸……丹巴刚刚带来消息,原来保保竟然在十几天前就偷着离开京师,奔赴云南军营去了。他是瞒着家里走的,一旦知道信儿,舅舅和舅妈哪里受得了?”

婉兮也是怔住,一眨眼,又是落下泪来。

“麒麟保那孩子……是好孩子。他不是为了自己去的,他是为了九爷去的,是为了他们家的声望去的。只是他一片孝心,却可能办了坏事。”

小七更是难受,陪着额娘一并垂泪,“他走之前,我要是能得着些消息该多好?若我能见他一面,我便可尽力说服他。说不定,凭着我们打小儿的情分,他还肯听我一句话的……”

只可惜缘分弄人,她又与他错过了。

如今九爷已经溘逝,大错已成,谁都已经来不及挽回。

这会子便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已然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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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里,小十五也跟着心情沉重,难过自己没办法如姐姐一般与额涅贴心去,只能在外头这么干等着,却帮不上忙。

小十七却还不懂事,看哥哥坐在那不说话,也不陪他玩儿,他也不恼,就自己半截身子趴在炕沿上,两条小腿儿在地下耷拉着,开始玩儿自己身上带出来的玩意儿。

等小十五发现的时候,小十七都玩儿了好半晌了。

“小十七,你怎么玩儿鼻烟啊?”小十五一把给夺过来,真是吓了一跳,“这哪是你该玩儿的?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把这个给你玩儿去?”

小十五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鼻子灵,都闻见那鼻烟里的冰片的清凉味儿了。

幸亏小十五给发现了,要不小十七已经学着大人的样儿,将一小撮鼻烟给捻进鼻孔里去了。

“没事儿!”小十七见好东西被哥哥夺了去,且哥哥还疾言厉色的,他就着急了,跺着脚使劲解释,“……反正,没事儿!”说着这就蹦着高高儿要来抢。

小十五如何肯信,将那鼻烟壶给举得高高的,叫小十七怎么都够不着。

“你自然说没事儿,那是因为你还小,你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小十七见蹦了半天,也实在没本事手可摘星辰去,便恼了一阵子就不恼了,舍了这鼻烟壶,转身又趴回炕沿上去了……

小十五觉着不对劲,高高举着鼻烟壶,蹑手蹑脚跟过去,偷摸儿一瞧——

嘿,人家小十七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碧玉的扳指儿来,自得其乐地玩儿上了!

“你哪来的这么些好玩意儿?”小十五自是识货的,一眼就瞧出这些绝不可能是小十七一个小孩儿能玩儿的物件儿。这个品级和成色的东西,即便在宫里,怕也唯有皇阿玛、皇祖母和几位亲王才能用得。

小十五眯眼盯着小十七,“你该不会……是从皇阿玛那,或者那位亲王那给顺来的吧?”

眼见着十五哥连夺两样好玩意儿,小十七这才真急了,跺脚指着那又被举高的扳指儿叫唤,“哥哥要是也喜欢,跟舅舅要去!这是我自己个儿跟舅舅要来的,舅舅说除了额涅之外,谁都不能给!”

听得这话,今年已经虚龄十一的小十五心下不由一跳。

十一岁,再加上小十五本就早慧,这心下已是隐约听出滋味来了。

“那就给额涅去!”

小十五说完,也不等小十七同意,伸手进小时去怀里、袖筒里、鞋窠儿里一顿摸索,又找出一个拇指大,能在掌心摸索的天然形成的碧玺佛头来;以及一架可以折叠的水晶磨成薄片的眼镜儿来。

小十五都吓了一跳,将小十七手里的东西给收走,惊问道,“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东西,以小十五的年岁自可看得出,不但质料上好,且做工精良,不亚于内造办处的去?

只是这些东西的形制与宫中用品有所不同,小心地避开了僭越的可能去,那小十七便必定不是从宫里拿来的。

小十七起初还不肯说,小十五便急了,拉着小十七站直,伸手进小十七怀里、袖子里去掏去了,结果又掏出两个扇坠儿来……

小十五急得满脸通红,“你……到底从哪儿顺来的?这是什么节骨眼儿,你还弄这些出来,你这不是给皇阿玛和额涅添乱么?”

小十五一向性子温和,对小十七更是宠着,小十七就是将小十五自己的什么东西给弄坏了,小十五都不生气。

小十五是亲身经历过了石榴的突然消失,小十七的到来,对于小十五来说也是失而复得,故此小十五几乎是用超过兄弟之情的心去宠着小十七——说是个小阿玛都不为过了。

故此看见十五哥今天是真的急了,小十七这才害怕了,半扭开身,用小眼睛斜瞟着小十五,小声地说,“是……忠勇公舅舅给的。不是我顺的,真是舅舅自己愿意给我的。就连包着那些东西的包袱皮儿,都是舅舅给我找的,还亲手替我给系了扣儿呢。”

“哥……你别生气,我都被你给吓着了。”

小十五眯眼盯住小十七,“真的?”

小十七捉着腰带,低低垂头,使劲点头,“我跟你拉勾儿,保证是真的!”

小十五捧着那些东西静静坐下来,再细细翻看,也是落了泪。

舅舅一向是大方的人,小十五自然知道。尤其是对他们几个兄弟姐妹,舅舅真可说是什么都肯给,比对他自己的孩子还要好。故此这些东西是从舅舅那来的,他也就放心了。

这些东西,一看就都是好东西。且上头还有晶莹的包浆,一看就知道是舅舅生前时时把玩,几乎还留着舅舅的体温的……

东西仍在,那给予体温的人却已经永远地走了,这些东西,终将慢慢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