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卷241、小七(六千毕)(1 / 2)

小说魏婉兮 miss_苏 8285 字 5天前

七月十二这天,婉兮还没有动静。婉兮便也听了皇上的话,索性好好儿睡几天觉,也好养精蓄锐。

永寿宫内外也都做足了防范,不仅小心防备着素来与婉兮有过结的那些人,自己宫内关起门来也格外防备着五妞。

那日玉蕤将与五妞吵了一架,之后又恰好撞见一角藕荷色身影的事儿,当晚便小心与杨氏说了。

玉蕤也是自责不已,“我便是小心防备着五妞,我今日可以保证五妞绝无机会接近主子的吃食;可是我却因为五妞而分了神去,没能防备住那人。”

“便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防得住五妞,却没防住旁人。”

杨氏点头安慰五妞,“这世上最难的,便是防备人心。终究咱们只能是一个心眼儿,而那想要害人的,心思却是千变万化。便如五妞是明白摆在咱们眼前的,若有事儿,便也注定不会出在她身上。否则到时候咱们尽管拿住五妞交给皇上,皇上便自然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之人。”

杨氏含笑拍拍玉蕤的手,“五妞该防,可是反倒不必将过多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玉蕤便也一个激灵。

“一叶障目!五妞是明摆在咱们眼前的,咱们若只盯着她,便自然瞧不见旁人了。那旁人自然可躲在她后头办事!”

杨氏点头。

“倒是那藕荷色……依你看,寻常宫里爱穿藕荷色的,都是谁?”

玉蕤蹙眉,垂下头去细想。

“藕荷色倒是宫里常见的服色,尤其年纪轻的几位贵人、常在什么的,寻常都穿过。便是忻嫔,当年还没诞育六公主的时候儿,也曾穿过。”

杨氏微微眯起眼来。

“如此说来,这藕荷色便也与五妞一样,怕就是人家故意摆在咱们眼前的。若有人趁着五妞分你的神的当儿前来动手脚,她如何要蠢到还穿自己素常穿的服色,然后叫人一眼认出来的?”

玉蕤心下也是恍然大悟,“这必定又是一重障眼法!”

杨氏虽与玉蕤一时分析不出什么结果来,但是杨氏和玉蕤还是分头带人,在七月十三、七月十四两天,将“天然图画”的药茶膳房,分药、茶、膳三类,逐一再细细查验过一遍。

举凡药材、茶叶、食材,每日经手的人,甚或盛装着这些材料、烹煮这些药茶膳的器皿,杨氏也与玉蕤一件一件仔细查过。

并无问题。

玉蕤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将忙碌之下被汗水湿透的头发都撩起来,既疲惫又欣慰地笑,“福晋,兴许是奴才想多了。主子吉人天相,咱们里里外外防备得也严,自不该有事。”

可是就在永寿宫上下悄然松下一口气来的当儿,七月十四的晚上,婉兮忽然出了意外。

原本无事,婉兮本来都该就寝了。可是她总归惦记着即将临盆的孩子,这便想再下地多走动几圈儿。守月姥姥和额娘都说,这会子不能懒,得多走动,生的时候才能不叫大人和孩子遭罪。

婉兮伸脚穿鞋,刚站起身来,还没等迈步,忽然脚底便是剧痛,婉兮忍不住一声惊呼。

婉兮自有了身子之后,穿鞋原本小心。厚底的“寸子鞋”早就不穿了,如今只穿平底鞋。故此按说穿上鞋站起身儿的刹那,不可能站不稳。

玉叶和玉蕤一个搀扶不及,婉兮竟跌坐在地!

这样的夜晚,杨氏也不在,便是守月姥姥、守月大夫们也没在身旁。玉叶和玉蕤两个姑娘家的,都惊得已是手足无措。

婉兮跌倒的瞬间,脑袋里还是乱的;可是当身子着地,她的心已是登时清明下来。

要当母亲的是她,将来要亲手护住孩子的也是她自己的责任。

身边的人,无论是自己身边的女子、太监,还是额娘、语琴等姐妹们,都终究是旁人……她要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来,首先还是要学会自己承担起这一切来。

她垂首望一眼自己。

她冷静地捉住玉叶的手,短促喝道,“别慌!这便去立即通知守月姥姥,就说我破水了。”

玉叶和玉蕤都被婉兮的话惊住,却也同时被婉兮的镇定慑住。

婉兮松开手,推一把玉叶,“快去知会人。叫玉蕤陪着我!”

玉叶这才转身就撒腿跑了出去,玉蕤小心扶着婉兮,紧张得满头是汗。

“……主子,可要起身,上炕躺下?”

婉兮按住她的手,“我总觉着这时候不能擅动。先坐着吧,终究还是大七月的,地上也不凉。”

玉蕤望住婉兮——这一刻的婉兮已是满头汗下,发丝都被汗水洇湿。

玉蕤的眼泪都快跌出来了,便紧紧握着婉兮的手,轻声问,“主子,疼了,是么?”

婉兮大口大口地吸气,却努力镇定地朝玉蕤微笑。

“不怕。这世上哪个当额娘的,没经历过这些呢?一世母子缘分,若连这样的疼都没疼过的话,岂不是母子的缘分便有些太浅薄了去?”

玉蕤只能用力攥着婉兮的手,真想替婉兮分担,却这会子毫无经验,什么都分担不了。

“主子……刚刚究竟怎么了?趁着守月大夫和守月姥姥们还没来,主子先给奴才一个示下。”

婉兮悄然转眸望住自己的鞋。

玉蕤心下一动,忙褪下婉兮的鞋来。伸手进去仔细摸那鞋帮、鞋底。

“别动!”

婉兮忍着剧痛,想要喝止玉蕤,却还是晚了一步。

玉蕤的手触到了尖锐的东西,因毫无防备,指尖儿竟被刺出血来!

玉蕤一惊,也顾不得什么了,两手生生起了蛮力,竟然将那只鞋给活活扯开!

——鞋底上,竟耸出一根针尖来!

玉蕤又惊又痛,忍不住落下泪来,“主子是被这针给扎着了,这才受了惊吓?!”

婉兮点头,却已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玉蕤只得暂且将那只鞋收到一边,起身奔到殿门口去,着急地喊,“姥姥们来了没?御医来了没?快些,老天啊,求您老人家千万保佑主子和小主子平平安安。”

皇帝在九洲清晏,还没安置,还在与傅恒进行“晚面”。

这一年来,傅恒身边多了个人——军机处新从内阁中书里选拔来的军机章京——赵翼。

天子与领班军机大臣之间的召见,许多重大之事便在这面见之时定夺下来。许多时候,谕旨便要立即拟就。

故此傅恒每日晚面,身边都要带军机章京,或者军机处擅长文笔的同僚。

从前傅恒最为倚重的“笔杆子”是汪由敦,只是如今汪由敦另有任用;傅恒便向汪由敦提起了赵翼这个人。

因彼时赵翼曾经在汪由敦幕署,与汪由敦又有师生之谊,故此傅恒向汪由敦问起赵翼来,自是最正常不过。

而汪由敦又极爱重赵翼之才,这便向傅恒大力推荐赵翼。

这一年,军机处从内阁中书中选拔军机章京,赵翼顺利中选。

赵翼从此便取代了汪由敦,成为傅恒军机事务中不可缺少的“笔杆子”。傅恒每日与皇帝晚面,皆由赵翼相陪。一旦有汉文的谕旨、文书需要起草,赵翼能立即伏地便书,每每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叫傅恒越发倚重。

今晚君臣两人正在议事,赵翼伏地握着墨笔等着拟就文书……忽然李玉便冲进来。

身为太监,是绝不准在皇帝召见大臣的时候,擅自迈进门槛来的。李玉伺候了皇帝三十年,何曾如此不顾莽撞过。

皇帝便自知有事,这便腾地站起身来,只盯着李玉,“可是你令主子有事?”

李玉年岁终究大了,这一惶急,竟是说不出话来。

跪在地上的傅恒,纵然拼命压抑,却也无法再藏住脸上、心里与皇上同出一辙的紧张去。

便连那匍匐在傅恒身后的赵翼,手里本来握得登紧的墨笔,竟然也一惊之下落地。笔毫杵着地砖,留下一个墨点子去。

李玉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点头,半晌才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令主子有些不好……皇上,快去!”

皇帝头也没回,径直一个健步便冲出门外去。

傅恒拼了命地在后头大声呼喊,“……主子!”

皇帝身影已是到了寝殿大门口,忽地停步回身,眯眼盯住傅恒。

傅恒不知该说什么,却不能一声不吭就叫皇上去了,故此这会子他只能用力向地面叩首。

他想说什么,他相信皇上明白;可是他自己心下也更清楚,便因有这点子心意,他已是该死!

皇帝心口起伏,深吸一口气,“朕上岛;你,到岛上门坊外听着吧。”

傅恒喉头一梗,一眨眼,男儿泪已是跌落地上。

若说从前的小九,娇生惯养又年岁小,还曾经在皇帝面前掉过几次眼泪的话;大金川之战后,亲身出生入死过的傅小九,已然再不在人前落泪。

可是这一会子……他却无法自控。

皇帝心下也是不忍,叹一口气,“传你福晋今晚就进宫伺候……朕只能做到此处了!”

皇帝话音未落,人已然冲了出去。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